曲水两畔,丝竹乐起。
英娣坐在岸边青石地板的团垫之上,望着巧夺天工的曲池内缓缓而过的觞盏,不禁想起坊间流觞之景。
在自然天成的弯曲溪畔,人们用来托盏的可能是一只素面木碗,或是随手拾得的一块竹片,亦或是一方精巧草筏,不拘一格。
被托的酒盏有陶制高脚杯,有铜作弧腹杯,有带把长杯,亦是多种多样。
而现在的英娣面前,清一色的双鸳纹方形木盒托着一盏盏白鹤联珠纹折腹银高足杯,奢华显尽,却削减了许多趣味。
英娣正因着乏味而略觉倦怠,忽听得身旁侍候的宫婢一声惊呼:“娘子,娘子,停了,停了,您快看,有酒杯停在您面前了!”
英娣闻声低头,心中陡地生起惊喜,一只狩猎纹筒腹银高足杯,竟用了一片荷叶托流!是何人别出心裁?
荷叶被轻风助力,悠悠转圜几圈,泛起微微涟漪,近乎顽固地停留在她的面前,不肯离去。这一瞬,她不禁愕然。
宫婢在她耳边雀跃:“娘子,让奴婢替您捞起它吧!”
她呆呆嗯了一声,只见宫婢执起方形竹笊篱,精准而迅速将盏托捞起。
按规矩,酒是一定要饮下的。
英娣被酒呛的猛一通咳嗽,末了,抿了抿唇,那酒的醇厚之处便弥漫开来。
她意犹味尽,又抿了一口,不禁赞叹,上好的西凤酒!
宫婢向她伏了伏身,悄声提醒道:“娘子,快些看看哪!”说着,伸手指着她手中的盏底。
英娣恍然,迫不及待地翻转杯盏,只见素净的圆形银底,单单一个“策”字。
麻蛋滴!英娣暗骂了一句,姑奶奶跟这孙子算是缠扯不清了,就连流觞截杯这么高难度的活动,都特么地碰上他的!
英娣私底下是做过功课的,她使鸽奴传书潇湘馆,教壤驷行帮她做过调查,确定了她的心上人,也就是瑾姒大婚那天,在廊里帮她捡起银钗插头上那个,也就是刚刚把她的鞋子坐屁股底下那个……
他就是大郗朝的西宁郡王,名字叫做逄循,也是逄钧策同父异母的长兄。
她狠狠剜了一眼杯底的那个“策”字,心中满满失望,愈加兴味索然。
宫婢提醒道:“娘子,您是要唱歌的,当然踏舞也可,大家都等着呢!”
瑾姒一路接受着众人的揖礼,远远朝她走来。
瑾姒于广袖下握着英娣的手,耳语道:“从小你就爱唱,现在怎的不唱?”
英娣道:“我一个声名远扬的傻子,怎么唱?干脆装傻下去,不唱也不会有人怪罪不是?”
“你就不怕丢了我五望的脸?”
“我没那本事,一人代表不了五望的脸。”
瑾姒抓紧了英娣,突然提高音量道:“阿妹,就唱你在家里常哼的那首《南歌子》吧!”
英娣撇了撇嘴,连歌都帮她内定了。
“对了,刚刚阿姐教你的礼貌,忘记了?”瑾姒又提醒道。
“这个时候你倒聪明。”英娣默默嘀咕一句。
英娣起身整理衣袂,略一施礼,简述开场,是礼貌也算是对乐师的提醒:“一曲《南歌子》献给诸位,五音拙劣,恐污了诸位贵耳,万望担待!”
“雪消冰解冻,烟凝地发萌,绿杨红叶两分明,万户千门,春色渐舒荣。忽睹双燕飞,时闻百啭莺,日惠处处客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