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劳拉终于绽放出笑容,她怀念地回忆着,“伯爵大人那时是亲王殿下的亲卫队长,平民出身却武勇过人。他收我为义女,本想把我寄放在家里和罗曼一起长大,但我总是偷偷混进队伍里随他出行。至于罗曼,他小时候不懂事,仗着自己是亲子总是欺负我,我一开始不敢招惹他。直到某天罗曼打我被义父看到,他当即大发雷霆,教训了罗曼一顿,然后告诉我,若真是他的女儿,被人找茬就该狠狠地用拳头揍回去。”
洛一凡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湿润的下巴,前些天清理过的胡茬又已发展起来了。
“从此罗曼就倒大霉了是么……”
“我比他大三岁,练武又比他勤快,扁他还不跟玩一样?”劳拉的笑声里颇有几分骄傲,“我先试探着收拾了他一回,义父没有生气,反而对我大加夸赞。打那以后我就再没什么顾忌,只要他敢惹事,我就敢动拳头。罗曼一开始还很不服气,后来就渐渐老实了,也学会巴结我了。他在外面被别的孩子欺负,也都是我帮他出头。唉,如今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
两人又傻呵呵地笑了一会儿。
树影之间已寻觅不到月牙的踪迹。洛一凡对月相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上弦月落便是已过半夜,明日还要行军,他们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劳拉应当也注意到这一点。伴随着哗哗的水声,洛一凡听到她起身的动静。水流淅淅沥沥地从她的躯体上落回池中,洛一凡听着声音,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石头后面女子出浴的想象图景,尽管只是一瞬间,他却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连忙甩甩头把这些想法丢出脑袋。
“咳……我先走了。”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相似的事情,劳拉的声音听来也有几分羞涩,但她强装镇定地说道:“等我穿好衣服会喊你一声,你要再过几分钟才能出来。听到了没?不然我就把你的眼睛抠出来!”
“遵命。”洛一凡抽着嘴角答应。
劳拉走向池边,洛一凡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干咽了一口唾沫。时间过得很慢,好半天他才听到一句“好了”,以及劳拉推门离去的声音。
洛一凡长舒了一口气。他低头望去,水池中看不到天上星辰的倒影,都被门口提灯的光芒盖过了。
他不是蠢人。
他心知肚明,如果今晚待在这里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劳拉绝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地与对方谈话,坦白自己的幼年经历。尽管只和她相处了一个多月,但有些微妙的东西,他是能够察觉到的。
但有些时候,人越是看得明白,就反倒越会为难。
也无怪先人郑燮会留下“难得糊涂”这么一句名言了。
池水表面映着男人那张苦恼的脸,似哭似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唉……”
他闭上眼睛,把后脑勺靠在身后滑溜溜的石块上,一声长叹。
“劳拉……我……唉……”
黑暗之中仿佛浮现了另外一张女子的脸。他的心口开始疼痛,像是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被谁无意间撕裂,流出了一点血。
“心盈啊……”
……
劳拉穿过树林,前方不远处就是凤翼军的营地。她已经看到了负责守夜的女兵在营地周围徘徊的身影,脚下却不由得一顿,似有所感地回头望向刚刚离开的水星泉池。
没来由地,她想到了那个名字。
“心盈”。
前些天从鲁纳山脉把那个昏迷的男人一路带回营地时,他在睡梦里口中喃喃念叨着的,就是这个名字。
听起来像是理想国度的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
劳拉的手不自觉地搭上自己胸口。
他和维特并非夫妻。她想。既然如此,这个名叫“心盈”的女人又是谁呢?
漫天的星光依然沉默地俯视着他们,傻瓜男人和傻瓜女人。它们高高在上,不作一声。
……
次日,凤翼军全员归还库斯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