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神情似懂非懂。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有被岁月洗礼,无法理解眼前这位“父亲”所经历的那些事意味着什么、又能将一个人改变成何种模样。可他的确是在认真思考的。过了一会儿说:“有些我听不懂,但我会记住父亲的话。”
“父亲为什么今天和我说这些?”他想了想,“那蔷薇姐姐她”
“她原本的性子要沉稳些。”李云心说,“因为她母亲的缘故。所以对她,我慢慢教她修行,是不想让她变得性情阴沉、唯唯诺诺。不过如今看有点儿过头,还得再管管。”
“这也是我今天想要对你说的。你很懂事,可是别压抑自己的性情。女孩子性情跳脱一些,天真烂漫,是很可爱的。可要是男孩子也放浪形骸、百无禁忌嗯”
他顿了顿:“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会惹上许多麻烦麻烦嘛,少一点总是好的,对不对?”
“好吧不说这些。我只是希望你有自己的性情,但又不会变成怪物懂得理解别人的感受。至于为什么今天和你说这些啊是因为我最近可能会很忙。可能没法儿再带你到处走焰儿,这世间要迎来大变了。”
男孩像这个年纪所有的孩子一样,在听到“变化”一类的词儿时,从眼中露出好奇又期待的光:“什么大变?”
“有些东西会来。”李云心慢慢站起身,抬头去看天,“你不是一直说,想看我从前和敌人战斗的样子么?可能很快就要看到了。”
“敌人??父亲是中陆上最强的人怎么还会有敌人?”
李云心迎着山巅的劲风大笑:“不是这世上的敌人。而是被很久以前的一个坏人,慢慢引过来的敌人。一些自以为强大的蠢货。”
男孩一愣。再要说话,却听李云心说:“送你下山,解开你一些禁制,回去找你母亲。等事了,我也传你雷法。”
话音一落,男孩的身形便立即消失不见了。
而这时明朗的天空忽然微微发暗那是一片椭圆形的区域。若忽视距离、将这片区域拉到大地上,或许要占据四分之一个中陆的面积。
陈豢的身影现在李云心身旁,也同他一样抬头看天那片阴影愈发浓重了。
“你可真有闲情啊,李云心。”陈豢感叹一声,“今天这种时候,还要带你儿子爬山。”
李云心微微一笑:“哪种时候?你们不是已经准备了十五年么。如果连这件事都搞不定,我看未来也没什么希望何况我早答应他带他来敬亭山看看的。”
“而且”他顿了顿,“这世界毁灭与重生只在一瞬之间。他们应该根本感觉不到变化。唉,这样想,又觉得有点可惜作为救世主,我本该接受所有人的膜拜的。”
陈豢只微微一笑,抬手拍拍他肩头:“别紧张。”
“这十五年,李淳风把他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但实际上是在有预谋、有步骤地说一些事。然后引导沈幕用他所说的那些资料进行时空试验,最后正达成了他所需要的种种结果。”
“持续十五年的试验一步一步,构成了一个在我们这片空间中引导他那个所谓帝国的前哨站先锋军降临的信标。我有想过那边的先锋军来这儿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形态,可没料想到是这个样子。大概也是适应我们这个世界的结果吧。”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阴影发生了一些变化它微微泛白了。
此时这世上其他人难看得清楚,但山巅之上这两位太上强者却能辨得分明有指纹。
那片大得无法想象的阴影之上,也有大得无法想象的指纹。
这意味着那阴影实际上是由于一根手指,触碰到了这世界外围的那一层东西所造成的。
李云心看看那东西,又转脸看陈豢一眼:“说这些做什么?不是早就对我说过了吗?你们将计就计把那些东西引来,然后叫它们也参与到这场湮灭里既为我们提供能量,又能把这些远来的客人一打尽叫李淳风弄巧成拙。干嘛又对我说一遍?”
陈豢平静地看他:“你知道了,他们却不知道。”
这时另一片阴影出现了。先是数十个圆点,布满整片天空,从一边的地平线覆满另一边的地平线。接着更多的阴影叠加上去,终于叫天光明显地黯淡下来。
那是更多的手。仿佛头颅就足有一颗浑天球般大小的宇宙巨人不止一个正将手探向这片空间,要将它捏碎!
下一刻,天空中出现一个模糊的面孔,占据整片天幕。那面孔扭曲的嘴慢慢张开,似乎将要发出一声怒吼。
陈豢低声说:“时候到了。你别”
李云心叹了口气:“我倒真有点儿紧张。”
他从袖中取出画卷,令其悬在自己面前。又半跪于地,一手覆在那画卷上,一手按在脚下的岩石上。
“因为给蔷薇的那画儿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弄好这才是最叫我头疼的。”
世界黑暗了。
浑天球,从原本的位置忽然消失,化为一团纯粹的光。这团光只存在了一个普朗克时间,即1的负四十三次方秒。在这段时间里,浑天球外围的星界被打开。混沌宇宙当中的奇异物质与混乱规律,同这团本宇宙的光芒发生湮灭。
一同湮灭的,还有十三个体型大到足以一口吞下半个浑天球的人形存在。它们刚刚从另一个宇宙跨越而来,大概现身了十五秒。
可怕的湮灭在两个普朗克时间之内将五光年范围里的一切存在转化为纯粹的能量。这能量向外扩散,与更外围的本宇宙物质接触,引发更加猛烈的连锁反应。
这一场反应或许将在持续数千年、抹去一百万光年范围之内所有的东西之后才会慢慢平息、收缩、坍塌。
但就在湮灭最初发生的那一瞬间,原本居住在小小浑天球上的所有存在,都从这个宇宙当中彻底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