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御膳房早就预备好了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可惜皇帝没有食欲,四位宰执大臣无福享用,请客不来是要坏菜的,正好便宜了新上任的御带官,吴益放开肚皮一阵风卷残云,临了擦干抹净油腻兮兮的嘴巴,这才剔着牙花子扬长而去。
一路之上光彩照人,风光无限,不知道有多少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在背后偷偷的盯着他,尤其是此前在南宫门阻止他持械而入的那个大胡子队官,除了低眉顺耳叉手侍立之外,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生怕惊扰了这位少年得志的天子宠臣,凭空招来秋后算帐的祸事。
吴益哪有心情搭理这种跑龙套的路人角色,再说了,人家忠于职守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换作自己,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可能为此睚眦必报?
令他不爽的其实是赵构交待的事情,尽管心里装了一百个不乐意,可惜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能硬着头皮走一遭了。
按理说奉旨找老岳闲聊,有什么可怕的?对于别人,可能真就无所谓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或许是这位震古烁今的大英雄,在他心目中的形像过于高大,一旦真正见了面,突然发现自己纯粹是叶公好龙,那可就尴尬了。
从南宫门到永宁驿,只隔了一条宽阔的御前横街,总共不过一箭之地,吴益磨蹭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刚来到巍峨高耸的驿馆门楼下面,正好碰到岳云和一个精壮汉子从里面往外走。
两个人正低着头聊得不亦乐乎,没想到有人大刺刺的横亘在他们面前,岳云抬头一见是新郎官一样的吴益,当场就石化了。
“岳家大郎,见了天官为何不拜?”
吴益两手端着金腰带,尖着嗓子模仿宦官的声音戏谑道。
岳云半晌才回过神来,围着吴益转看了一圈,忽然振振有词道:“吴家大郎,你偷了我的天鹰服,冒充天子驾前御带官,我不押你去见有司,已经是网开一面了,竟然还敢要求我参拜你,真是岂有此理!”
“咦,奇了怪了,我刚在尚衣局领的鲜服新装,怎么就成你的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解下金带看一眼,上面还有我亲手刻的赢官人三个字呢。”
真的假的?
吴益登时心里膈应起来,新官上任弄一身别人穿过的旧服算怎么回事儿,他正要解下金带查看究竟,岳云忽然一把按住他的手,呵呵笑道:“吴兄,我跟你开玩笑呢,当真相信了啊?”
吴兄?
吴益怔住了,这位岳家军少帅一直以来都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为何突然之间称兄道弟起来?
哦,明白了,想必已经知道他是吴才人的亲弟弟,又是皇帝特擢的御带官,今后不可能在岳家军里吃粮当差,彼此不会再有上下尊卑之分,这才不用抻着了吧。
果然是豪门贵家子弟,别看年纪不大,人情世故倒整的挺明白,对了,他竟然一语就道破了御带官的身份,这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并非岳云见多识广,而是对御带官和天鹰服比较熟悉而已。
当年他随父亲出征时身受重伤,赵构特赐带御器械以示恩宠嘉许之意,可惜老岳脑袋里进水了,居然在一月之内连上两道剳子力辞不就,说是御带之职,至近冕旒,非干城之才可以任腹心之寄者,不足当其选,在臣寒微尤不当处,云云。
岳云眼瞅着那身光彩照人的天鹰服与自己失之交臂,可想而知有多心痛了,估计这辈子都会念念不忘,自然一打眼就认出来了。
吴益自然不可能知道其中的原故,他一边追着岳云打听,一边扫视着旁边那个精壮汉子。
此人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头顶上裹着白色逍遥巾,身上穿着葛布短衣,腰里插着一柄六寸多长的匕首,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古铜色的脸颊上那道浅浅的刀疤,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那人见吴益像审贼一样紧盯着不放,暗自寻思了半晌,突然抱拳施了个江湖之礼,笑嘻嘻的说道:“尊驾原来是朝廷爪牙之士,在下失敬失敬!”
朝廷爪牙之士?白话翻译过来不就是朝廷鹰犬吗?
初次见面竟然出口不逊,这不是在挑衅刽子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