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拂袖而去,童家酒楼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原先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去,竹姐开始默默收拾碗筷,无声的抽泣,伍阳站在一旁,那把泛着幽蓝光芒的鱼肠匕仍未收起,眼神有些茫然。
吴坤心情沉重,只不过此刻的吴坤,更多的是大公子。
这个年轻人一定不是刘姜灵,勾贤之流,他们没有这样在他面前举手投足就伤了秋师姐的实力。
无论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既然是道统之争,就不牵扯过多“力”的层次,所以当初这两位享誉周的公子,从进来此方地以后,就被无形之中下了诸多禁制,这甚至要凌驾于此方地的最高规则之上,比起对于其他人一步四境的限制,更加凶险,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是一个真君以下的周修士就可以在大公子面前随随便便伤饶。
吴坤检查秋若云伤势,所幸,那年轻人下手并不是很重。
伍阳突然怒瞪了吴坤一眼。
吴坤没什么,扶起秋若云,两人一直出了门外,秋若云突然伸出一只洁白玉手,吴坤面露苦涩,可依旧将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
两人合掌的刹那,有一道紫色光华缓缓涌动。
秋若云扬起侧脸,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后边的竹姐,笑道:“是不是很让你为难,男女授受不亲,你的心上人会误会呢。”
吴坤依旧没话,只埋头走路,一直向西,在将军巷的尽头,吴坤松开了秋师姐的手,紫色光华消失,化为一个淡淡的紫印在秋师姐的眼眸深处一闪而逝。
“我去去就来。”吴坤低声罢,走进武帝庙。
老师傅倒立在院中,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捧着一卷书籍,老师傅边蹦蹦跳跳,地上就不断的出现一个个的金色字,吴坤走过去,将竹姐打包好的吃食放下,同时蹲在地上,笑道:“老前辈,您不累啊?”
老师傅看了他一眼,笑嘻嘻道:“东西?”
吴坤轻叹一声,“东西现在在雪狼谷呢,您怎么越来越疯癫的厉害,我记得以前不还是能认出我吗?就那个术数很厉害的。”
吴坤笑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方块,早年还在年幼的时候,就在这破庙里,黄希云教谢安术数五行,吴坤旁听,可后来吴坤福至心灵,造诣反而要高出谢安许多,这一点就连老师傅当时都承认聊。
老师傅翻身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书放在膝盖上,张开嘴,用手指了指吴坤带来的吃食,吴坤没好气道:“还要我喂啊?”
老师傅一蹬腿,吹胡子瞪眼!
“得得得,”吴坤边边笑,拆开袋子,还真一口一口的喂着这个老顽童。
老师傅笑逐颜开,大口囫囵,一个喂,一个吃,配合默契,膝上的书卷,一页页缓缓翻动,凛凛冬日,有含着墨香的温煦春风,席卷魏都城。
只是,刚刚经历了酒楼中那场莫名变故的吴坤心里有点儿愁,再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是周儒家至尊的老圣人,心里更不是滋味。
外头,秋若云等待良久迟迟不见吴坤出来,于是便蹑手蹑脚的悄悄趴在门缝中张望,院落里,一老一少,有有笑,秋若云心头一软,好似做梦一样,她看见有一道清风围绕两人,缓缓流转,这座不知已经荒废了多少年的武帝庙,突然从大殿之上跳出一位金身神祗,神祗默默无言,毕恭毕敬,站在老师傅身后,脚底下,有无数的金色字如一股股涓涓细流,全部汇聚其身。
从大衍山见过那位明雪灯姑娘的算卦二人,此刻正好走到童家酒楼之前。
书生好似突然感受到什么,猛然望向西边武帝庙的方向。
书生的眼神渐渐热烈,魁梧汉子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他,书生一定是遇到了惊动地的大事,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一向足智多谋的书生,有过这样的失态。
书生也没解释半个字,就这么驻足虔诚望了许久以后,郑重其事的好好整理了一番衣襟,以读书人之礼,拱手弯腰,颤声道:“多谢老圣人指点迷津,晚辈心领神会!”
就在他们前边不远处的县衙,那位在童家酒楼扬长而去的年轻公子哥突然心口一紧,猛然望向空中,眼眸之中充满了惊惧,其面前的常风同样无比震惊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人丝毫没有搭理常风,眼神渐渐冰冷且充满嗜血的冲动,大吼道:“老圣人!!你违背规矩!!如此出手,就不怕书变本加厉的反噬?”
年轻人嘴角流出血来,面色狰狞之极,“别人不知道,老子可知道!老子实话告诉你,老子不怕你!当初府主创立此界之时,你非要横插一竹杠,你以为府主是心甘情愿的,公平的与你做这虚无缥缈的大道之争?你大错特错了!府主早就防着你呢!府衍化至今,早已成为如当初剑王朝一样的众矢之的,这其中你们三教打的什么算盘,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年轻人猛地剧烈咳血,已经不只是口鼻喷血,七窍之中均有一道道鲜红的鲜血流出,情状极为可怖瘆人,可年轻人仍旧大骂不止,“想杀我?哈哈哈!你莫非不知道老子的傀儡术冠绝周?要是在周老子兴许还惧你三分,可在簇,你除了能杀老子的一具傀儡,还能做什么?你找的到老子的真正元神寄居何处?”
常风完全不明所以,只是知道这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争斗,然而地之间,云淡风轻,并无任何异样,别有人此刻正在和年轻人对峙,就是神通引起的元气波动,常风也丝毫不觉,常风完全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不消片刻,年轻人生机枯萎,这具傀儡之身本来是京城里那位袁大总统的贴身剑修,所以此刻剑气絮乱,从体表激荡而出,县衙大院上空立刻有一道道璀璨光柱冲而起,然而不论这剑气匹练如何威猛,却只是强弩之末,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未撑到,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常风束手而立,一动不敢动的面对着年轻人。
年轻人有气无力,在最后时刻,眼眸中依旧恨意不减,最终不知经过了怎样的人交战,长长呼出一口气,“魏都城待不下去了,我会以那翟景少爷的身份在河安城给你命令,这几日,多留意童家酒楼,还有,可以去张家古镇找周文兴,就是奉郦言之命,他明白的。”
常风拱手领命,一个字不敢多。
年轻人嘱咐完毕,终于倒下,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血肉的空壳子,地上流着一大滩的鲜血,常风就那样在原地以拱手的姿势站立良久,直到有一缕黑气从地上的那具尸体面部飘荡而出,这才放下姿势。
那缕黑气在地之间,戛然消散。
常风默默无言,尽管这次和以往不同,以往的话,这缕黑气会去往不知名的地方,但这次好像扛不住魏都城的风,直接消散掉了。
常风心里有些不痛快,因而也有些迷茫,因为刚才年轻人提起猎景。
对于翟景,他心里充满了亏欠,想当初,翟景与他把酒言欢的时候,何等肝胆相照,到底,那个少年郎也仅仅是因为无念如意送命至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真一点儿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