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凉灿然一笑,微微摇头道:“李兄,这儿就你我,不必说那些场面话。
一个人嘛,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能帮的人也实在太少,你吃吃空饷有何不可,又不是你一个人吃,大家都是一样的,有事敷衍一下,没事浑水摸鱼,何必劳心劳力,太累!”
梁风沉默片刻,道:“不好吧,这样有违仁义。”
梁凉叹口气道:“李兄,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说咱们大周国地广粮足,人人都应有饱饭吃有书读,明面上一看确实如此,可到那些偏僻山
村,依旧是读不起书吃不起饭。
上头拨款下来,层层克扣,政策难行,有何办法。
大周官场就是如此,我等也只能随波逐流。”
梁风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梁凉道:“哎,不说那些,不说那些,一说头就变大。”
“喝酒啊。”梁凉举杯欲碰。
梁风露出微微难过的表情:“想我梁……李大壮纵横天下,斩妖无数,但是你说的问题,我竟然没有办法……嗟乎!”
梁凉灌下一杯酒道:“大壮兄别皱眉头了,老皱眉头人会变难看的,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咱开开心心地过吧。”
梁风道:“我答应过一个人要造福苍生,但是后来我发现无我,天下还是那个天下,无我,百姓依旧安居乐业,无我,世间万物照常循环。曾经的豪言壮志面对现实洪涛也被击得粉碎,我太抬举我自己了,原来我可以不用行侠仗义,不用斩妖除魔,不用挺身而出,因为早已有人先我一步。”
梁凉道:“大壮兄想说什么?”
梁风饮了一口酒笑道:“都在酒里。”
二人畅谈一番后作别,梁风喝了三坛烈酒依旧目光清醒,步履从容,梁凉心道:果然饮酒不乱真英豪。
关于提辖一职,梁风得回去郑重思考一番到底就不就职。
路上买了一些糕点,回到家中把糕点放在堂室桌子上,去到自己的小房间炼了一会儿气,又鼓捣了一下炼丹鼎炉,再看了一会儿书,天色渐渐发黑。
付文回到家,梁风与他商议该不该做提辖,付文觉得蛮好的,认为他应该去做,若是不合适可以再辞。
梁风也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于是第二天便去衙门报道。
他生平第一次走后门,不免有些心虚,但是梁凉告诉他不用心虚,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况且有他相助,断无就职失败之理。
青城经略府距离尹城足足十五里路,梁风要到那儿就职,梁凉,付文,方勇都来了,倒不是要护送梁风,而是要押解一干犯人,犯人中有一人身材格外高大,引人瞩目,此人一身白色囚衣,黑发凌乱,皮肤黝黑,五官硬朗,眼间距宽,双目闭拢,长眉斜飞插鬓,虎背狼腰,全身透出一股阴森森冷冰冰的杀气,单从表面来看,给人一种残忍好杀的暴虐之徒观感。
身配百斤重枷,两根铁钉斜穿琵琶骨,如此这般,即便他是筑基期高手,
恐怕也很难施展拳脚。
梁风心下好奇,出声询问此人是何来历,方勇答道:此人名为慕容凌会,江州人氏,曾是鬼影邪宗弟子,躲避正道人士追杀流窜至此,被斩妖除魔二公子拿下,扭送进大牢。
现今正好押到青城一处矿场做苦役,而梁风要就职之地,也是在边陲小镇青城,正好顺道同行。
梁风策马来到囚车旁,问:“慕容凌会,我听方捕头说你是邪宗弟子,曾经身陷邪宗,邪宗被灭后四处逃亡,这是第二次落网,而第一次是被一个年过耄耋的老媪捉住,这就让人费解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媪如何捉得住你?”
十几辆囚车行驶在官道上,慕容凌会身处于其中一间囚车,他缓缓睁开眼,淡淡扫了一眼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梁风。
梁风实在好奇,说道:“你告诉我是怎样一回事,到了矿场,我或许能为你美言几句。”
慕容凌会嗤笑一声,依旧不言。
梁风道:“莫非你有什么隐情?尽管说来,若是有冤,我梁风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慕容凌会一声不吭。
梁风暗暗奇怪:“此人性子怎如此怪僻?一问三不答。”
付文驱马与梁风并肩而行,说道:“大壮兄有所不知,这个慕容凌会自称修道高手,力敌百人,若他不想被捉住,根本无人能捉住他。甘愿被缚只因老妇人赠与他一碗饭吃,关心他冷暖,他心怀感激这才投入罗网,从而老妇人能拿到赏银。
南宫两兄弟能擒住他,只是他想被擒住而已。他若是想走,随时能走没人拦得住。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反正我是不信。”
“看来你也曾是一条好汉,只是不慎踏入歧途。”梁风叹道:“愿你役期结束,重返故里,得遇良人,成家立业,安稳度日。”
慕容凌会闻言,冷漠如冰的表情有几分松动,睁开眼奇怪地看了梁风一眼。
“足下……”慕容凌会的嗓音沙哑低沉,仿佛卡有砂砾:“……为何对我说这些?”
梁风缓缓道:“你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凶恶,穷途末路竟然还会去关心一个山村老媪的生活,想必你也曾是一个身心健全,富有爱心的耿介之士。
只是不慎落入邪宗毒手,若能让你好受一些,我再说几句又有何妨,只要你不嫌弃。”
慕容凌会眼眸一敛道:“足下为何对我如此关切?我是邪修,
我……杀过人的。“
慕容凌会从未杀过人,也未有意害人,但不知为何,这时他想承认自己杀过人,既然人人都说他是杀人邪修,人人都称他有罪,那么他索性承认,索性抛下良知,索性做个恶人,又有何妨?
梁风道:“剥去身份地位名誉财富的外衣,所有人的本质都是大同小异,有了外在从而构成人世百态,所以我从不轻看任何人,因为我知道人人皆有向善之心,包括你。”
慕容凌会恻然动容道:“足下卓见,只是……我以善待人,人以恶待我,为之奈何?”
梁风笑道:“忘。”
慕容凌会心头一震,随即苦笑道:“阁下是局外人,岂知局内人的难处,咳咳……“
慕容凌会咳出一口乌黑血液,说道:”我素以仁义行事,却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身负罪名服役边疆,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教我释然的。“
梁风缓缓道:”以前我在乡下种地,习惯了低头,后来我学会了仰望星空,那浩瀚星海不知藏着多少神秘。
每当我仰望星空之时,会感到一种宁静,发自内心的宁静。
人与人之间的故事,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慕容凌会道:“星辰虽美,却不是夜夜都能见到,在下有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足下可有兴趣?”
“洗耳恭听。”
慕容凌会道:“足下先看看前方是什么。”
梁风举目眺望,只见前方烟尘滚滚,似有人马冲来。
梁风道:“有人朝我们来了。”
“嗯,是来杀我的。”
“来杀你?是何人?”梁风手按刀柄,随时准备拔刀迎敌。
“长孙武极。”慕容凌会道:“希望我能在被他杀死之前,讲完这个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