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以长戈报主意,扫乾坤,卫大唐!”
这首名为《鹰扬天策府》的军歌,又名《武德曲》,是宫廷乐《七德舞》之一。《七德舞》又名《秦王破阵乐》,太宗登基前被封为秦王,领第一任天策上将军,秦王登基后天策将军由赵国公、中书令长孙无忌接任,《武德曲》便是这支大唐第一军的军歌。
城楼中的高恩与城门下的长孙烈都加入了合唱,不同的是长孙烈大声地和着,手中的长枪按节拍重重敲击着地面;高恩只是小声喃喃着生怕别人听到,一曲唱罢,高恩已是泪流满面。
“烈哥!”入了城门,天策骑队整齐划一的在驰道尽头勒住马,为首的掌旗骑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大踏步的向长孙烈的方向走来。
面对自己的同袍,长孙烈与之前对高恩时判若两人,大笑着飞身下马,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砰”。
二人大力拥抱在一起,身上的铁甲互相撞击发出阵阵闷响声,其他的骑士也陆续拴好马匹,加入两人的行列。
“好小子,这么快就混成掌旗手了,”长孙烈在旗手的胸甲上用力打了一拳,语气有些酸的说道:“我在你这年纪连给我爹牵马都不配,每日除了练枪还是练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掌旗手开怀大笑,照葫芦画瓢的给长孙烈也来了一下,嬉笑着回道:“烈哥你还稀罕个小小的掌旗手,我可是听舞姐说了,秋后拔寨,杨统领和王军师都指名要你带队。想我前后磨了杨统领没有一年也有半载,还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才当上掌旗,你倒好,跳过掌旗直接去掌军了,这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个人。”
说着骑士摘下鹰翎盔,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但略显稚气的面容,眉眼之间满是向往的道:“烈哥,咱可先说好,你领军拔寨的时候先锋一定得是我李若松,谁要是抢我跟谁急!”
李若松身后,豹头环眼、满脸横肉的石通不屑的摆摆手道:“又不是什么好事,谁和你抢。”
另外一名年纪与长孙烈相仿,名叫张凯的骑士冲同袍们挤挤眼睛,打趣道:“哈哈哈,看来若松抢了掌旗手的位置,石大哥有情绪了。”
立马有人接道:“是啊,石大哥今天交旗时候那个舍不得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要抢他攒下娶媳妇的本钱呢。”
“放你奶奶的屁!”石通脸憋得通红,大手向两个敢打趣自己的骑士抓去:“我那点家底你想要就拿去,皱一下眉头老子就不姓石。”
先前出言调侃的张凯见势不妙,早就闪到了人后,石通抓了个空,故作凶狠的道:“老子十七从军,二十当上掌旗,一掌就是八年,老子当年上战场的时候,你们些个小屁孩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是是是,”年纪最小的李若松推开躲在自己身后的张凯,笑道:“石大哥从军的时候,我还连路都不会走呢,不过师傅他老人家总说:长江后浪推前浪,石大哥掌了这么久天策旗,总该让我们这些后辈过过瘾了。”
石通瞪着眼睛还想说两句,看了眼负手在旁的脸上带笑的长孙烈,哼了两声不再言语。这支分队中,年纪最大的都要比石通小上五岁,他还犯不上和这群后辈置气。
就是可惜这面掌了这么多年的天策旗。石通看着李若松紧握在手中不愿放开的鲜红大旗默默想道。
当初石通过了天策军的“选鹰”,一丛弟兄里他也是最优秀的那个,因此天策将军长孙云崖让他掌了八年天策大旗,也因此军师王远山将这支最难带的队伍交给了石通。
天策军中的将士,多是从其他军队中选拔来的,俱是精锐中的精锐,石通原处的“大河营”是唐军中战斗力最高的部队之一。可算上石通,八千多人的“大河营”最终选拔进天策军的也不过才三十人而已。
“选鹰”是天策军两年一次的大选,唐军中对自己有自信的士卒都可以报名参加。彼时石通不过十九岁,身处步军精锐之一的“大河营”,已有十六个首级的军功在身,得知天策府的“选鹰”开始,石通二话不说放弃了已经足够升迁的军功,北上洛阳参加了天策大选。经过重重考验,石通成为了天策军的一员,也创下了通过“选鹰”中最小年纪的记录。
一晃八年过去了,与石通同时入选天策的如今大多都升到了校尉,只有石通还依旧是个小卒,升迁的军功早就攒够,王军师也找了石通多次,但石通铁了心甘当个小卒,战场上砍下的首级都拿去换了赏银。对外石通只说自己要攒钱取媳妇,同袍都笑他傻,劝他下次斩获首级捐做军功,告诉他早日升个小官还害怕没有姑娘?石通一一谢过,自己却不为所动,升官固然能发财,但要他放弃掌天策旗?除非他战死,不然想都甭想!
日子久了,同袍都知道石通不傻,只是放不下天策旗罢了,也就没人再劝他了。如今石通用首级换的银子已有近两千两,但谁也没见他拿去娶媳妇,每日的生活总是马场、巡逻、军营的三点一线,又有人劝他早点娶妻生子,石通更不在意,往往别人催他,他只是哈哈一笑,还是我行我素继续过日子。
约半个月前,“选鹰”刚刚结束,军师王远山就找到了石通,叫他带起了如今的这支队伍。天策军中,一名老兵要负管教十名左右的新兵,王军师神神秘秘的对石通道:长孙将军指名要石通做这支队伍的压阵老兵,除了石通外,天策军再无人可行!
一如八年前二话不说掌起天策旗,石通接下了这个任务,从王远山口中得知队伍成员的名单后,石通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若松、张凯、萧亭、王子慕、崔平......最关键的是,这份名单中还有长孙烈,天策将军这是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交到了他石通手里。
包括长孙烈在内,这些新兵有许多的共同点:年纪尚小,没有从军经验,身手了得、在“选鹰”中的名次都不低,每一个人的背景都大的惊人。
长孙烈自不必谈,天策将军的独子,鹰扬府的“少将军”,八岁起就由长孙将军亲自教导枪术,“选鹰”中“兵科”“马科”都是第一名;张凯,前相张说的长孙,其父张均现掌大理寺卿,十二人中武艺稍逊色一些,但是“策科”、“阵科”等文试科目都极为出彩,军师王远山对其评价极高;崔平,长安崔家家主次子,师承崔家客卿“斧王”许猛,随身兵刃为一把四十五斤宣花大斧,走的是勇烈刚猛的路子;萧升,前相萧嵩之孙,其父萧衡为当朝驸马;王子慕......
而在这一众“贵胄之后”中,来头最大的并不是“少将军”长孙烈,也不是其母贵为新昌公主的萧升,而是年仅十六岁,以第一名通过“选鹰”,成为天策军新任掌旗手的李若松。
蓟国公李楷洛最宠爱的第五子,幼时被送至“枪神”王安门下学枪,据王安所言,李若松日后至少可学到其八成功力。“枪神”王安门下此前有两大弟子,皆是战场上的“万人敌”,却无一人能得到如此之高的评价:大弟子西平郡守王忠嗣,掌四镇节度使印,麾下五十万大军,镇守北塞边境数千里,被突厥称为“顺安王”,“顺之则安不顺则死”;二弟子安西都护高仙芝,数次击败吐蕃大军,身兼两镇节度使,威震西北二十余国。
据“枪神”王安所言,这对堪称“帝国双壁”的两大将军,王忠嗣“勇力绝伦,走枪势大力沉,可枪挑胡马十九匹,但枪术不精,仅学得其四成”;高仙芝“枪疾如环电,势如风雷变幻莫测,所学枪法皆炉火纯青”,但高仙芝“急于求成,得其形而不得其意,姑且算学得六成”。
王忠嗣、高仙芝二位将军战功显赫,是唐军中公认的军神人物,若真如“枪神”所言,年方十七、从军不到一年的李若松,未来在枪术上的成就可能会比王、高二人加起来还高。
石通摩挲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端详着面前的天策新兵,李若松有着遗传自其父的契丹人相貌,鼻梁高耸、颧骨突出,眉眼之间倒是英气十足,很有些骁将的潜质。
对包括李若松在内的这群少年的未来,石通还是很看好的,但要说这个年轻人能超过军中威望比肩三位大统领的王、高二位将军,石通打死也不会相信。
天策新兵们又打趣了一阵,长孙烈抬起手制止了还要继续下去的讨论,对巡逻队问道:“怎么今日回来提前了这么早?”长孙烈还是新兵时也曾巡逻过这条路线,今日他在府中目送石通等人准时出发,比起往常,巡逻队回城要早了一刻钟,此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不免让长孙烈有些疑问。
“烈哥你不知道?”李若松有些疑惑的答道:“今日出府前,杨统领跟石大哥特意交待了城西不巡临安,临安村在咱们巡逻路上最远,不用绕远路过去巡自然要快许多。”
其他天策骑士也纷纷附和,长孙烈闻言一怔,心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默默在心中算了一下,长孙烈扶额问道:“默哥儿下午牵马,朝哪个方向去了?”
“燕大哥他......”李若松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道:“好像是......城西?”
“是城西,晌午我在西直门外溜过两次,还和默哥打过照面”个头比同袍都要矮些的张凯沉吟片刻,面色凝重地道:“默哥和我照面聊了几句,午时接的任务,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少将军你在这等了多久,还未见到默哥回来吗?”
长孙烈默不作声地牵过坐骑,翻身上马喝道:“张凯跟我来,其他人四人一队,立刻出发去城西找默哥!”
“是!”包括石通在内,天策骑士们各自找到自己的坐骑,不顾马匹才休息片刻,匆匆往马嘴里塞了几块干粮就开始套鞍和辔头,战马们仿佛也感觉到了紧张的氛围,大口咀嚼着草饼,任由主人在身上施为。
“少将军咱们先去哪儿?”石通最先配置好,跨上马问道。
“临安!”长孙烈扔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城门,一旁的张凯安置好了鞍辔,利索的扬起马鞭,策马追了上去。
和归来时的意气风发不同,天策骑士们再次跨鞍上马,一股阴云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上。简单交换过口令,在入城人群讶异的目光中,天策骑军如风一般掠出城门,掠进了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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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被天策新兵们担忧的燕默正浑身浴血地跪在地上,擎盾的右手臂不停颤抖着,陌刀飞出了几尺外,双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高大身影。
来人满脸皱纹,身穿一件补丁众多的长袍和一双破布鞋,开裂的指甲和肆意飘扬的胡须都显示着这人的不修边幅,与长安城内的高龄乞丐无异。
燕默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从这个疑似“乞丐”的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连在军中也不曾感受过如此强大的气势,以及毫不掩饰的浓重杀意。
“谁是唐安?”乞丐打扮的老者木讷地站在原地,无视身边一地血迹,有些呆滞的看着众人问道:“老夫独孤解,受令取其姓名,在此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