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沉默着,死死地盯着封智。然后她闭上眼睛,狠狠地给了封智一拳:“慕蒹葭我都打过,你凭什么以为我不敢打你!”
受了裴安一击的封智的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但是他仍是笑着。只是他的笑容看起来非常瘆人,仔细一看,他眼睛的轮廓丝毫未变,只有嘴角微微勾起,挤出了丝丝笑纹:“气消了,就走罢。”
清晨,裴安与封智安静地骑马赶路。二人之间的氛围非常尴尬,比之二人刚刚上路时还不如。
裴安虽然难以面对封智,不想和他说话,但是却有一点难以忍受这沉闷的气氛。好不容易到了正午,裴安领着封智到了一块空地之中。封智若无其事地下了马,从包裹中掏出两块干粮,递了一块给裴安。
裴安自觉短时间内,她还没有方法像封智一样若无其事,只得借着装水的借口,揣着干粮来到了河边,就着甘甜的河水咽着冷硬的干粮。
然后,裴安抽出刀来,借着清澈的河水,仔细地擦拭着这把陪伴了她许久的刀。水顺着刀流下来,照着日光,近乎让人以为刀也是澄澈的水的一部分。
在这样机械重复的动作中,裴安烦躁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但是只要一想到生死不知的宋嫣然,还有对此十分坦然一点自责之意都没有的封智,裴安的心中就始终有一块在躁动。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更加让她困惑的是,她不明白以后是否还能够继续信任封智。
裴安觉得,她总是难以控制信任与否的那个度。在过去,有君谨来为她把关。当君谨不在之后,她在这方面就频频失误。之前,她信任了长孙凝,被骗了;后来,她不信任华琛,间接地造成了他的死亡。
起风了,河边飘起了洋洋洒洒的粉色花雨。其中不少粘到了裴安身上,但她视若未见,只是静静地擦去了顺着水流留在了闪亮的刀锋上的桃花瓣。
有一片花瓣,十分顽皮地飞到了裴安腰腹处,裴安掸掉以后,动作或许是大了一点,把怀中的短笛打掉了。看着这支君谨的遗物,裴安怔了怔。然后,她把这支短笛捡了起来,学着记忆中君谨的模样,像模像样地吹了起来。
但见粉色花雨中,一个蓝衣侠客横着短笛,垂着的眼帘遮住了她漆黑的眼眸,纤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只是这如诗如画的场面之中,笛声着实不算悦耳。
听着这乱七八糟的笛声,裴安自己也忍不住了。她摇了摇头,洗了洗短笛,收入怀中。
封智或许是循着笛声而来,站在裴安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裴安。待到裴安转身之后,挑了挑眉,道:“你吹得可真难听。我听说君谨吹的笛子可好听了,你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学到呢?”
裴安早知道封智站到了她身后,但由于面对封智时还有一点别扭,只得板着脸假装若无其事地道:“我们走吧。”
如此相安无事,两日过后,二人顺利地赶到了彭城。
进了彭城之后,裴安其实对他们要去找谁,要找的人在哪里,要怎样才能找到那人,毫无头绪。她便看向封智,用目光去做无声的询问。
封智似乎胸有成竹,她路也不问,找一家客栈寄存了马匹和行李之后,便领着裴安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越走,裴安就越能闻到海边特有的腥咸味道,就连吹过来风,都要比在山林之中凛冽了不少。她便知道,这是在往海边走。
他们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码头边。可是裴安第一时间看到的,既不是碧波万顷无边无际的大海,也不是在码头边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们,而是停在码头不远处,有着十分夸张的大小的一艘巨船。
不论在什么地方,这样一艘巨大的船总是十分显眼的。在江湖上,如果说起巨船,人们第一时间都会想到海上酒仙的传说。相传这酒仙有大神通,手诀一捏便可操纵一艘巨大的海船纵横四海。而这位仙人在海上起了风浪时,就喜欢往风眼跑,只为了看看能不能救上几个倒霉蛋。而把人救上来后,他则会在船上大开宴会,仙仆们端上来的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各式美酒。当人们喝醉了再醒来,都已在岸上了。
但裴安毕竟不是那些人云亦云的江湖人士。先不说她根本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更何况君谨也告诉了她那所谓海上酒仙的真相。那所谓的海上酒仙其实便是江湖上著名的机关大师,楚庭。
楚庭出身唐门,当年以精湛的机关术,与毒手唐无雨,一点红唐无尘,并称唐门三重宝。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毒手唐无雨突然失踪,楚庭则在江湖上宣告自己脱离唐门,从此与唐门再无瓜葛。时人皆称,若是唐门不失楚庭与唐无雨,那么杀手这行当的龙头也不会由吹雪小楼接管。
脱离了唐门之后,相传楚庭寻了一处僻静所在,造了三百机关人,为自己造了一艘巨大的宝船之后,便扬帆远航,不知所踪,只是常常还有人能够在海边看见楚庭宝船所特有的蓝底金边的风帆在海天一线处掠过。
那么,相传已经出海求仙问道的楚庭,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南方小城的海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