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四殿太和殿开始,众位高手发现,杀死守卫者并不是闯过一殿的必要条件。第五殿纠伦殿的守卫者已死,但是褐云未收,漩涡未现,这一殿还是得继续闯下去。
由于望乡楼并不算大,底层大堂也就是寻常房间大甚至赶不上富贵人家的厅堂宽阔。褐云在金碧辉煌的大堂中不那么显眼,所以一眼便能将整个大堂中的情形尽收眼底。大堂的门已经牢牢紧闭,“宝珠”试着推拉过,压根就打不开。如此便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了楼梯。
众人来到楼梯前向上仰望,二楼竟是一片漆黑,与灯火通明的底层大堂形成鲜明对比。楼梯上半段完全淹没在黑暗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楼梯异常狭窄,连两人并肩都不行,大家只能排成一列,缓缓上行。张崇武打头,夏侯晴殿后,受伤较重的几人都排在中间。
夏侯晴记得,刚才底层大堂的灯火是在众人进入之后突然全部亮起的。可是,楼梯已经上了一半,二楼还是不见丁点儿亮光,连前面的人都看不见了。以队伍的长度判断,最前面的张崇武应该已经踏上二层的地面了。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生什么异动,可见第二层应该是安全的。夏侯晴回头看了一眼底层大堂,屏背椅高高的椅背将包胜耀的尸体挡得严严实实。忽然,大堂的灯火齐齐熄灭,这下连底层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刚才灯火熄灭之前,只有夏侯晴还没有进入楼体上半段的黑暗里,于是她立即出声提醒前面的同伴:“诸位小心,楼下的灯火全都熄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夏侯晴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伸手往前摸了一把,却摸了个空,前面的魏伶卿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已经上到了二楼?夏侯晴快速追了几步,楼梯还在延续。“卿妹?宝珠?马掌门?”她按照队伍的顺序往前接连喊了三个人。
依然没有回答。
“伍掌门!嵇掌门!吴掌门!张掌门!”这次夏侯晴喊得声音更大了,可还是没有人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望乡楼中回荡。
同伴们都失踪了!或者说,是夏侯晴自己“失踪”离开了同伴们。
夏侯晴摸着黑往上又走了十几阶楼梯,心中甚是疑惑,因为按照高度判断,第二层应该早就到了。“莫非这望乡楼的楼梯是连成一体的?”夏侯晴心想。确实有这种结构的楼梯,从底层一直延续到顶层,当中不断,每一层的楼板连接到楼梯高度适合的那一阶。她仔细一想,又不太可能,一体式的楼梯只能沿着楼内壁向上盘旋,但脚下的楼梯却始终没有拐过弯。可是,若不是一体式的楼梯就更不可能了,折回式的楼梯在每一层一定会有一个拐弯的小平台。
黑暗中的孤独感非常不好受,夏侯晴不敢再继续往上走了。于是,她转身往下走,看看回到底层大堂之后,灯火会不会再次亮起。
邪门的是,向下走了须臾,却没有回到底层!夏侯晴能够确定,她之前并没有上那么多阶楼梯。也就是说,上到不了顶,下到不了底,她被困在这个无穷无尽且不见一丝光亮的楼梯上了!
以夏侯晴这等实力,已经多少年没有过害怕的感觉了,这座名字听着给人以温馨之感的“望乡楼”,却着实令她毛骨悚然。不论是往上还是往下,她都不愿意再走了,于是她飞快地在周围布下一个防御法阵,然后背靠着墙壁坐下,抱紧双膝,睁大眼睛凝视着无边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没有任何异状发生。既看不见东西,也听不到声音。夏侯晴曾经数次呼唤同伴们的名字,始终得不到回答。她也试过用储物法宝里的火折子和其他材料制成简单的火把,除了身后的墙壁、左右的楼梯以及身前的扶栏之外,根本照不出任何东西。
夏侯晴手里举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火把,呆呆地凝望着扶栏。她心里有种想要翻越栏杆跳下去的冲动。火苗越来越光线越来越暗。这是她做出来的最后一根火把了,她必须在火光消失之前做出决定,她不想再回到黑暗中孤独地坐着了。
最终,在火苗奄奄一息的时候,夏侯晴起身冲到扶栏边,把火把抛了下去,然后一步跨越栏杆,紧随火把一跃而下。
诡异极了,夏侯晴完全感觉不到劲风拂面,可火把就在下方一丈处翻转,表明她仍然在下坠。最终,火苗扑闪了两下,彻底熄灭了。失去了亮光参照,夏侯晴不辨上下左右,她有点儿后悔了,如果留在楼梯上,虽然看不见,但墙壁和楼梯却给予了踏实的支撑感。现在却是所有的方向都是虚无的黑暗。
不对!有一个方向不是!夏侯晴竟然瞥见了远处的一个白色亮点!那是什么?可是她正处在坠落过程中,根本过不去啊!
夏侯晴紧紧盯着那个白点,弹指,须臾,一阵,许久,时间在流逝,她还没有落地,但那个白点却始终在同一个位置。“白点没有变近,也没有变远,说明正在和我一同往下坠,莫非是同伴之一?”夏侯晴再一次大声一一呼唤同行高手的名字,这个距离肯定是能听见的,结果依然如旧。
“如果不是和我一同下坠的同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白点没有动,我也没有动。”夏侯晴心道,“如此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无风拂面。”她试着往白点的方向迈了一步。说是“迈步”,但脚毕竟没有踏踏实实地踩着地面,那种虚无之感让人愈发觉得不安。
夏侯晴迈开第一步之后就没有停下,就像是在平地上走路,她两腿频繁交换,越“走”越快。当她欣喜地发现,白点果真越来越大时,她干脆小跑起来。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坠落,她一直是脚踏着看不见地面。
白点渐渐清晰,那是一盏苍白的灯笼,挂在一根树杈上。随着距离的接近,越来越多的光芒亮起,就像是黑暗的道路两旁分别点燃了一列灯火,引导着夏侯晴前行。大树旁边,有一座矮房,房前是个小院,院子里有一间小亭,亭中摆着一张石桌,两个石凳。
看清这些场景后,夏侯晴突然停住了脚步。这个场景她很熟悉,熟悉到哪怕不愿去回忆,也深深地烙在她心底。那是从前她和白玉桥闲时一起隐居的住处。
白玉桥,血骨坛中央麒麟总坛的“白龙”主事,令夏侯晴懊悔了一辈子的心上人。自他死后,夏侯晴再也没有勇气回到当初那座充满了快乐与回忆的小院。如今那座小院却出现在这不知何处的黑暗里。
要说唯一的不同,也就是树杈上高挂的那盏白灯了。
夏侯晴踌躇万分,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走。她心里明明知道,前方的小院一定不是清微界中的那一座,可就是有种想过去看一看的冲动。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久违的白色人影走了出来。夏侯晴惊讶地捂住了嘴巴。那人背着手,踱着方步走进了小亭,在属于他的那个石凳上坐下,悠哉地倒了一杯热茶,接着,又倒了第二杯。然后,他端起自己的那一杯,抬头看向夏侯晴,招了招手。
“白郎”夏侯晴热泪盈眶,口中轻声呢喃着爱人的称谓,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跑。
到了亭前,白玉桥面露灿烂微笑:“晴儿,我们终于相见了。”
还是那个温和的语气,温柔的声音,夏侯晴再也控制不住,飞奔进小亭,一头撞进了爱人的怀抱,泪如雨下:“白郎你不是已经死了么?这里难道就是阴曹地府么?”
“我的确已经死了,但我还活着。”白玉桥的回答前后矛盾,“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而是虚空之境。”
“虚空之境?”
“没错。你布的天阵可以打通清微界与虚空之境之间的界障。”
“可是,我分明是从阎罗十殿第五殿纠伦殿中的望乡楼楼梯上跌落,不,是翻越扶栏走过来的啊!”
“不,你是从你心里过来的。”白玉桥的话就像是在打哑谜。
“那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吧!”夏侯晴无意弄清楚这一切,只要白玉桥还活着就足够了。
白玉桥却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惆怅地慨叹:“可惜啊,晴儿,我怕是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了。”
“为什么?”夏侯晴不解。
“如果我离开这里,我就彻底地死了。”
“我决不会让你再死一次的!”
“这由你的心,却不由你的意。”
“白郎,你到底在说什么?”
“世事无常。”白玉桥站起身来,负手远眺,尽管所有方向都是一片漆黑,“这个小院,这间小屋,这座小亭,还有我,可以圆你的一个旧梦。但是,你若想与我长相厮守,就只能和我一起留在这里。”说到这儿,白玉桥回首深情地望着夏侯晴:“晴儿,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永远生活在这片虚空之境中,你害怕吗?”
夏侯晴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