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她都睡着了。”
“你要是想聚聚,就出来。不想就算了。”黄正青说。
曲小楼想了想,“好吧,到哪儿?”
“到东湖夜市吧,我去那儿不远,你去那儿也不远。”
“好,那我就出发。”
曲小楼挂了电话,从洗手池那里拿了雨衣,本想骑摩托车去,想了想,还是拿了云筱黎电动车的钥匙。
雨还在下,不过小了许多,骑到东湖夜市那儿,曲小楼的裤脚没有打湿。
说是东湖,其实是原先老城护城河的一段。夜市以大排档为主,每天都经营到凌晨。雨天,露天排挡不能摆,比晴天时冷清了不少,但对曲小楼这个不太爱热闹的人来说,这里已经够热闹了。各具特色的排挡都摆在简易的建筑,或者蒙古包一样的大帐篷里,劝酒声、说笑声跟雨声混在一起,鱼肉、烧烤和酒味跟潮湿的空气相互纠缠。
曲小楼转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到黄正青在哪儿。忽然,他的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望去,左边却想起了话声,“你个书呆子,我这么大个一个人,你看不见?”
曲小楼一转头,黄正青站在他面前。
“你选个地方,我请客。”黄正青说。
“这地儿我不熟,你选吧。”看了看四周,曲小楼说道。
“好,我来选。”黄正青说,“公司几个领导请我们在这儿吃过好几次夜宵。那家的鱼不错,凉菜也很好,谷烧也够劲。”
黄正青带着曲小楼,进了一个挂着罗家椒香鱼招牌的大帐篷。里面摆着大大小小五张桌子,空着两张,两人捡了一张靠里的小桌子坐下。老板上来招呼,黄正青点了椒香鱼、小炒肉,还有几个凉菜,要了一斤农家谷烧、两瓶啤酒。
菜上得很快,一会儿酒菜全都上了桌。“烧酒归我,啤酒你包了,两瓶没问题吧。”黄正青说,“喝点酒,感冒好得快一点,听我的没错。”
曲小楼吃过晚饭没多久,吃得还不少,照理说不太有胃口。可在这样的环境下,飘来的猜拳声、菜入油锅的嗞啦声,清凉潮湿的空气和老友不由分说的安排,给他的胃打开了额外的潜力。跟黄正青碰了杯,他一口气喝下一杯啤酒,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忽然有了点神清气爽的感觉。菜的味道比较重,又辣又鲜,跟家里云筱黎烧的菜完全是两种风格。
黄正青用的是二两玻璃杯,几口干掉一杯谷烧,第二杯开始慢慢抿。“兄弟,你啥时候请我喝酒啊?”他问道。
“啊?”曲小楼有点摸不着头脑,现在不是正喝着酒,上周两人相逢那天也喝了一顿,他以为黄正青酒瘾比较大,喜欢时不时就喝一场酒。“这还不简单,过两天有空了,咱们再聚一次,地方由你挑。”
“你是不是傻呀!”黄正青不满地横了曲小楼一眼,“我是说,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明白了没?书呆子。”
曲小楼恍然大悟,“你着急什么呀,还早着呢,房子都没着落,我们都不急。”
“你是不急。”黄正青说,“不过你也得想想,明年你就三十岁,三十周岁了,也不算小了吧。你女朋友呢,二十六七了吧?作为女人,真不小了,你得替她考虑是不是?房子嘛,有最好,没有房子就不能结婚了?谁规定的?有法律依据吗?”
曲小楼乐了,“正青兄,你一个老爷们,怎么催起别人结婚来,跟中老年妇女一个腔调?”
黄正青噗嗤一下,差点把半口烧酒给喷出来,“没办法没办法,这些年老哥我又当爹又当妈的,可能真是有了点妇女脾气。不过说笑归说笑,遇上小云这样好的女孩子,你赶紧娶了才是,万一哪天她等你等不住,跑了,跟别人过去了,我可不管你哭不哭,先和你结结实实打上一架再说,谁让你这个木脑瓜不开窍。”
“这个可怎么说?”曲小楼哭笑不得,“我直白说了吧,你跟小云认识才几天,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就这么肯定地认准她好得不得了?”
“我就是知道,怎么的?”黄正青说,“我上次就说了,这个女孩子实在难得,在现在这样的社会里。我说啊,你要是错过她,这辈子就算白过了。”
“你是会相面,还是经验太丰富?”曲小楼说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半仙。”
“我啥都不会,不过我是过来人。”黄正青放下酒杯,正色道,“我真心劝你,抓紧把证领了,把酒席办了。别的事先别管,什么都没有这事重要。”
“我能有什么事?天天去学校上班跟小屁孩混。”曲小楼说,“我和小云认识几年了,要结婚也不在乎几天几个月的。”
“能早点就早点,不好吗?等年纪大了,生下小孩体质都不一定好。”黄正青说,“抓紧抓紧,你们早点办事,我还帮得上忙,跑上跑下的,我最拿手。”
“怎么,你打算干啥去?要离开佳州?”曲小楼问。
黄正青摇摇头,“我哪有那本事,现在能有碗饭吃就很不错了,带着孩子,我能上哪去。”
曲小楼没什么话好说了。“来来来,喝酒喝酒!”他举起杯,跟黄正青碰了一下。也是奇怪,两瓶啤酒即将喝光,他却没有过量的感觉,要是在平时,可能这会儿已经躺下了。反看黄正青,虽然酒量不错,但毕竟喝的是烧酒,大半斤下去,已是面红耳赤,口齿略有不清。曲小楼本想劝黄正青别喝了,但一想这样的排挡聚会实在难得,就作罢了。
一斤谷烧喝完,黄正青明显有些醉了,付钱的时候身子摇摇晃晃的,曲小楼只好扶着他,要送他回去。“小楼,兄弟啊,别管其他,先把婚事办了,多好的姑娘,多好的姑娘啊,我的兄弟。”一路上,黄正青嘟嘟囔囔的,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
送黄正青回到家,再返回东湖夜市骑车,曲小楼也开始觉得晕晕乎乎的。他只有慢慢骑,不敢开快。他不明白黄正青为什么会如此反反复复劝他和云筱黎结婚,可能是酒后话多的缘故吧。他当然知道云筱黎有多好,他的母亲杨芸淑也知道,跟他当面讲起过许多次。可是,他心里有别的事,这个疙瘩越来越大,就跟现在藏在里面衣服口袋里的那团麻绳一样,提醒着他还有事没有了结。
一辆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飞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曲小楼不由得心跳加快,下意识地往路边靠去。
警车远去,路面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细碎的风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