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夕很快便消失不见,按照她的话,这座皇城里,夜里比白天更有意思。
西魏的使团也终于在登基之前赶至京城,礼部持着宫中手谕,在深夜中打开城门,将使团一行人迎入鸿胪寺,并未惊动京城内的人。
眼下两国边境大军陈列,谁也不想无端惹起麻烦,引致边境不得不战。
第二日清晨,金色的灿烂阳光撒照整座京都,无数人朝着皇宫的方向涌去,就在今日,他们要去见证大乾的新皇登基。
这一天,赵广源是最受关注的人,但他心里却在关心着另外一个人。
她会不会受伤?夜里的贼人真的很多吗?
强行散去这些不安的思绪,他带着自太祖皇帝流传至今,已经很有些破损的冠冕,这是皇帝的荣耀,也是大乾的荣耀,它见证着大乾三百年来的风风雨雨。
穿上这些时日特制出来的贴身龙袍,宫里的针线很是精细巧妙,将他瘦小的身躯完美的掩盖,既贴身又显得极为威严。
白皓初与宁杏儿也是入了宫内,与杨老太傅一同打量着赵广源。
看着几人脸上的欣慰神色,赵广源却是挠了挠头道:“这东西有点重。”
杨老太傅抚须笑道:“行了殿下,快去吧,百官还在大殿内等着呢。”
赵广源点了点头,他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但也忍不住的去胡思乱想。
他先是去了太庙,祭告先祖,再转道去了仁寿宫,这次仍旧没有看清太后,隔着厚厚的珠帘,只能瞧见一道雍容的身影。
最后才是去奉天殿,一路上尽是匍匐在地的人群,让赵广源心里起了不少波澜。
寝宫内,白皓初与杨老太傅分座两侧,随着赵广源走出门外,将大门合上,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黑暗吞噬殆尽。
杨老太傅不动如山,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
殿内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声响。
白皓初低着头,忽然笑出了声。
“白公子何故发笑?”
杨老太傅没有转头的随口问道。
白皓初坐在椅子上,手扶着额头,遮住半张脸庞,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无奈的摇头笑道:“只是想通了些事。”
“哦?”杨老太傅双手插袖,依旧端坐不动。
“我一个人说多没意思,不如杨太傅与我一起说吧?”
“呵呵,白公子机敏过人,我这老家伙哪能猜的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
“那就从....乾卫说起吧。”
白皓初止住笑意,站起身,背对着杨老太傅。
“其实您从未真正相信过广源,是吗?”
“哦?”杨老太傅嘴角弯出一个弧度,终于睁开了双眼。
“这些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这才让我明白了您的心思。”
登基大典出奇的顺利,没有赵广源想象中的那样复杂和艰难,想来是礼部的那些官员生怕出错,故意强调所致。
大臣们按照着爵位和官职依次朝拜新君,井然有序,礼仪十足。
赵广源坐在极为宽大的龙椅上,看着下面不停重复的动作,只觉的很是无聊。
最后,众人山呼陛下万岁,大乾万岁,礼部的官员们长长的松了口气,登基大典算是正式结束了。
或许还未结束,因为外邦使团尚未朝拜。
“因为在你心里,其实根本不在意谁能坐上皇位。”
“或者说是,您只会去在意,最后坐上宝座的那个人。”
白皓初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逐渐回归平静,他缓缓道:“所有人都觉得您在扶持赵广源,包括我,可是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京城是哪里?天子脚下,乾卫的眼皮底下,我就不信,以乾卫的能力,会查不出一个毫不遮掩带着杀意前往京都的宗师。”
杨老太傅脸上依旧带着微笑,缓缓道:“白公子何处此言?”
“因为我的眼睛。”白皓初走到杨老太傅面前,凝视着这个暮气沉沉的老人,“我的眼睛所看到的,都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本来我将这一切都想得理所当然,但是在草原上的那个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我这才发现,我一直将所有的事情想得很简单,所以我花了整整一夜去梳理这些事情,终于让我看出些什么。”
“即将登基的皇帝陛下竟然因为护卫不利被人掳走,追踪的乾卫里竟然没有一个好手,北军恰好在这时忙于换防之事,无暇巡境,就连杨小姑娘身边都有一个剑道高手甲九贴身保护。”
“楚大统领身上的伤恐怕也是假的吧。”白皓初声音逐渐冷酷。
杨老太傅终于睁开眼,笑道:“那伤到是真的,梁鸿云可不是老夫能安排了的。”
白皓初闻言不置可否。
“总之,您这种袖手旁观的态度,倒是让我想明白了一些。”
“说说看。”
“有人曾说过这么句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想来您不在乎谁能当上皇帝,只要手段够了,自然能得到那位子。”
“你的确让老夫吃了一惊,或者说你们。只是老夫的那个得意门生却让我失望了。”
白皓初挑了挑眉,没有打断杨太傅的话。
“不过你说错了一点。”
杨老太傅站起身,打开殿门,任由冷风灌入屋内却丝毫不觉。
“老夫是真心实意想让赵广源当上皇帝。”
“毕竟这孩子身上,能给人许多惊喜,但同时,他也少了许多东西。”
“所以就要磨炼他?”白皓初反问道。
“磨炼?也许吧,有一点你说的很对,只要手段够了,自然能得到那位子。”
“赵桓毕竟是我亲手培养长大的,我在他身上注入了许多期盼,但都随着他年纪的增长,而一点点的磨灭了。”
“但即便如此,老夫还是一直在给他机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话是当真精妙。若是当不成一代盛世明君,只要心狠一些,做个乾坤独断的帝王,也好比碌碌无为的死掉来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