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太祖,我不会杀,我也没那个本事去杀,就算是广源当上了皇帝,他也没那个本事,再说了,这小子也不是那种人。”
“哦?愿闻其详。”
白皓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杨太傅,说了这么多,您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杨老太傅愣了下,随即缓缓低下头,似乎是很无奈,也似乎是很欣慰,轻轻的拍了拍手。
一瞬间,白皓初毛骨悚然,额头渗出一排冷汗。
整条街上,除了这个面摊的老板与小二,其余无论是行走的路人,摆摊的商贾,或是吆喝的艺人,还是卖菜的婆婶,全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的站在原地。
楚平川嗖的一声从一旁的酒楼之上一跃而下,跑到两人面前,急匆匆的将白皓初面前的那碗面条狠狠砸碎在地,随即长长的舒了口气。
整条街道之上齐齐喊道:“乾卫见过楚统领,见过杨老太傅!”
白皓初面色苍白,看着地上被摔碎的面碗,又看了看楚平川,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还不错,差不多可以了。”
杨老太傅风轻云淡的站起身,朝着早已被吓傻了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面摊父子走去。
他轻轻一拜,朝着年纪稍大的面摊老板道:“犬子曾说过,最爱吃您家的面条,今日一尝,果真所言不虚。犬子曾言昔日年幼时您多有照顾,今日特来感谢。”
面摊老板面如土色,嘴唇哆嗦半晌后噗通一声拉着儿子跪下,使劲的磕头。
白皓初艰难的看着楚平川,又看了眼撒了一地的汤面,后者露出一个愧疚无奈的表情,却肯定的点了点头。
杨老太傅扶起颤颤巍巍的面摊父子,派人将他们送走后,这才缓缓坐下,朝着白皓初道:“白公子,老夫本来是准备将你直接杀了的,可后来想想,又觉得可惜,这几日犹疑之间,总是拿不定主意啊。”
白皓初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发寒。
这位杨老太傅若是真要杀自己,他实在是想不出能有什么抵抗的法子,怕是只能亡命天涯。
“为什么?”白皓初故作硬气的问道。
“因为老夫命不久矣,若是老夫能再活个数十载,能看着广源这小家伙长大,老夫自然是不会对你动手。”
“可是你不一样。”
他转过头凝视着白皓初,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欣赏道:“老夫读过你写的文章和策论,如此人才,留在年幼的帝王身侧,又如此深得信赖,隐患实在太大。”
白皓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勉强笑道:“如果我说,他们不......”
“公子就不必遮掩了,莫不是想说这些都不是你写的?呵呵。”杨老太傅抚须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杀了你,以绝后患,倒是也一了百了,只怕广源独木难支,撑不起这偌大的江山。”
“既然你心里早就有所决定,又为什么让永王去做那些小动作?”白皓初疑惑的问道。
“自然是为了试试你,若是你只是个绣花枕头,让他能得逞,便是他技高一筹,成王败寇,本就如此。”
白皓初心中有些发寒。
“所以这一切,早就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是吗?”
“也不能说是算计吧,应当是顺水推舟。”一直站在一旁的楚平川突然冒出一句,他带着敬畏的眼神看了杨老太傅一眼,苦笑道:“只是太傅这一下,竟然将我也推了进去。”
白皓初回想这一切,心里五味杂陈,又看了眼地上的那碗破碎汤面,心里无端的升起一股怒火。
他站起身,眼神冰冷的盯着杨老太傅道:“杨太傅如此手段,找这么多人演戏,便是为了骗我吃下这碗面?真是让人佩服。”
杨老太傅笑眯眯的说道:“也是为了瞧瞧公子的警惕心,若是心里没几分算计,可撑不起这乾卫的大局。”
“什么?”
白皓初闻言一怔。
老人家终于收回了脸上笑容,正色道:“白皓初,我是既想杀你又舍不得杀你,可是你留下来的隐患实在太大,老夫不会去赌那变幻莫测的人心,只能用规矩来将你框柱。”
“乾卫统领,历来都是皇帝亲信,虽有三品虚职,但终身无法入朝为官,你就这样为赵家出力吧。”
白皓初闻言也瞬间冷静了下来,平静道:“为什么不能好好商量?你就那么确定我不会答应吗,非要弄这么一出。”
杨老太傅低头笑了笑,没有解释。
白皓初看着四周仍是一动不动的人群,默然道:“规矩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你就不怕吗?”
“那你会变成哪一种权臣?”杨老太傅听完饶有兴趣反问道。
这次倒轮到白皓初一言不发了。
杨老太傅站起身,拍了拍白皓初的肩膀,缓缓道:“楚家小姑娘带回来的东西,就不必拿出来了,留给广源吧,说不定能用上。老夫不仅是身体快要死了,这心也累了、也快死了,剩下的这些日子,只想出去转转。”
看着杨老太傅慢慢离去的身影,楚平川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给了白皓初一个歉意的眼神,领着一众乾卫瞬间散去。
一时间大街之上空空荡荡,只剩下白皓初一人孤座在面摊之上,默默的想着心事。
一条花白相间的野狗缓缓跑上大街,它甩了甩脑袋,似乎在疑惑为什么一个人也没瞧见,但汤面的香气吸引了它,趁着白皓初不注意,连忙扑上去吧唧的吃了起来。
等到白皓初回过神来,面条已经被吃了大半,看着若无其事摇晃着尾巴屁颠屁颠跑出巷子的野狗,白皓初再一次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