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殿中无形的压力,贞锦依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惶恐,强自镇静道:“禀皇后娘娘,妾身才能疏浅,出身寒微,不过会一些手上技艺,微末小巧之技而已,恐怕担不起宫中职司。
“因而待大典之后,妾身欲于宫外设一织绣馆,教授愿学织造刺绣等事的妇人女子,此等方是妾身之微才堪任之事。乞娘娘明察允准。”
话音落后,殿内又是一片静寂无声,连正在为妃子们添茶的宫女也停下了动作,侧着头打量她。
说是没有才能,其实还是因为有自己的打算吧。
皇后轻轻说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为宫中效力了?”
若再往大了说,就是抗旨。
丽妃面如寒霜,另两个妃子虽不言语,也不禁感受到寒意。
贞锦依俯首道:“为宫中效力,乃妾身之福,怎会不肯。入宫之前,妾身曾以为,乃是京中工匠不堪任用,才要从南省征召能人。然则现今才知那不过是井底之蛙的想法。实则宫中能工巧匠甚多,不论刺绣缝纫,亦或纺织制衣,技艺见识均高过妾身者,亦有不少。”
听到此,丽妃的面容缓和了些,皇后也露出微笑:“你也不必过谦,若论技艺精湛,过于你者或许有之,然而讲到心意之巧,独有创见者却是难找。
“你勿须担忧那些老匠人不肯服你,本宫听来,无论针工局或织锦司,管事的那几个对你都颇多赞誉。宫中授职,亦非凭空而来。日后女工上自然还会再提携一些人,却并不妨碍你现在受职。”
话说到这份儿上,按说已是安抚加威德都够了,识相的就该谢恩退去。
但这安抚却是误会了,贞锦依于是硬着头皮再争取一下的:“妾身听闻,宫中多征匠人,外面的大人君子们颇多谏言,以为耗费太大。若再多设女工局司,且另加授职,又是前所未有之事,娘娘可想过外朝官员及士人的悠悠之口?”
这下子皇后再是训练有素也有点绷不住了,身子往前一倾,眼中似有微芒闪动,盯着贞锦依问道:“我竟忘了你是举人娘子,你夫婿还在京中书塾就读。此番是特来代士人们进谏的么?”
这误解走得更远了,贞锦依急忙否认:“非是如此,娘娘勿要误会。妾身是想,那些人以为华衣美服都是糜费之事,其实是不懂世务所致。”
皇后又靠回椅背,恢复了柔和之色:“你究竟有何顾虑,且说来听听。”
贞锦依答道:“一则,他们不知织造一业为我朝挣得的收益,妾身长年在江安锦官院中,深知天朝锦缎从外藩换回之利甚巨二则,皆因他们不懂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道理,不论官眷民妇,但凡手有余钱的,无不想穿戴得美丽新鲜,此乃娱人悦己的常情,非只为冷暖计。”
皇后面色顿霁:“此言有理,自征召工匠入京以来,这是本宫头一回听人将此事剖析得这般明白。看来那些大人君子们,头脑还不及你一个小女子清楚。你且起来说话。”
待贞锦依站直身子,又问:“你多年所学所思,皆在织绣上,货与皇家不是正好人尽其能?为何不肯在宫中就职,一定要出去开什么馆呢?”
终于讲到了正题上来,贞锦依不慌不忙道:“是妾身一点浅见,无论锦官院还是内府,织造制衣的技艺都极精湛,但外头别说一般的士人百姓,就是官宦之家,甚至同为织造行中人,也多有不知的。即使妾身所会的这一点微末技艺,外头的人见了,便惊为天人。既然多数人都不懂得这一行当的深浅,也难怪他们有诸多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