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世子被关了半夜,水米未进,衣衫不整,此时披枷戴锁,垂头丧气地跪在御座之下。
正昌帝正襟危坐,看着他问道:“东宁侯年纪老迈,世子马上要袭爵的人,正该在家修身养性,跑去行宫打扰太后颐养,是何道理?”
东宁侯的先祖从龙有功,封的是世袭侯爵,世子自养尊处优,长到四十几岁,从来也没吃过这种苦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挺身答道:“你不用假惺惺的,你担心咱们京中勋贵的权势,怕碍着你的手,不让你为所欲为,想要削爵裁人,咱们总不能坐以待保”
正昌帝微一摇头:“京中权贵太多,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朝廷还要每年耗费许多银米布帛作薪俸。勋贵子弟们颇多纨绔,凭恩荫不用考试就有功名科举,偏偏还不思上进,肯读书的少,整日来玩乐的多。如此下去,这些人家的后代都要被养废了。
“朕削减俸禄,另给田地耕作,也是助你们重振家业的美意。”
东宁侯世子冷笑道:“勋贵人家,哪有自己耕织的理?就是给霖,大家也不会种。明明是那些书呆子给你瞎出主意,偏你还听信了。”
正昌帝冷冷道:“你们自己种不了,不会雇长工、佃给佃户?这样的事都经营不了,还能做得了什么大事?”
东宁侯世子听他语带双关,既已知事情泄露,反倒横下心来强硬顶回:“雇人来种,你收不收粮税?”
正昌帝道:“如今税从地出,有田者就须按田亩纳税。不然府库从哪里收入?”
东宁侯世子呸了一声,大声质问:“我们祖上辅佐太祖、太宗打下,立下多少功劳,死了多少人?不是我们这些旧家大族,本朝这样容易就立国了?国家的土地都是我们打下来的,如今还跟我们要粮要税?”
正昌帝怒极反笑:“这么你们祖上打下来的土地,国家不如交给你们几家分了。还建什么郡府,收什么钱粮?”
东宁侯世子横道:“得了吧。扯这些没用的做甚!你要施行什么新政,无非嫌手头权柄还不够大,总有世家贵族掣肘罢了。
“你乱改祖宗旧制,弄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那些泥腿子就罢了,匠人商户也可改头换面,暮登子堂,搞到如今连阉监贱种都能登堂入殿,跟阁老们平起平坐起来。
“我们若不另立新君,你日后还不知如何倒行逆施,到时朝政还不知如何乱法。”
殿中除了几个羽林卫,周围站着的都是内监,听他这话不禁怒目而视,深悔先前顾着他的身份体面,没有多教训他几下。
正昌帝却笑出声来,只是笑声中没有一丝欢愉之意:“你们不劳而获是理所当然的,朕励精图治,让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衣,反成凉行逆施?你们都是这般想法,不是要换君,是想要亡国吧。你昨日与太后都了些什么?”
东宁侯世子阵阵冷笑:“我以为你忍住不问呢,看来养气的功夫还是不够啊!”
他身后站着的羽林卫金统领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好好回圣上的话!”
黎安民待要话,正昌帝用手势止住了他,正色道:“太后是何等样人,朕心中有数。你谋事不成,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