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回头看了隋隐一眼,随即抬袖一拂,将桌茶盏朝外拂去。
走到门口的白衣少年忙闪身躲避,狼狈地扒着门嚷道:“阿娘,家丑不可外扬!”
朱弦冷笑:“怎么?家里有客人你就觉得自己能逃过一劫了?”
少年嘻嘻一笑,从门口走出,拍了拍衣襟衣摆,道:“怎么会?家里有客人,阿娘就顾不气我了,至于我这一劫,还是得靠阿姐来化解!”
“都欺负到阿昭头了,你阿姐也救不了你!”朱弦剜了他一眼,拉起隋隐的手,“去我房里说话吧!”
隋隐随着她往外走,路过门口时,抬眸看了少年一眼。
白衣金簪,墨发红唇,眸中流淌的笑意似湖面折射出的阳光。
“我怎么会欺负阿昭?我疼她还来不及呢!”他一面嚷着,一面悄悄朝她眨了眨眼。
隋隐垂下眼眸。
原来真是陈留公府的人啊……
……
“你师父……让你把这把匕首送回来?”朱弦接过匕首问道,神色有些困惑。
隋隐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她说的是,送回来?
难道这匕首是朱师叔送给师父的?
难怪了,这匕首镶金嵌玉,装饰华美得不像武器,一点也不像师父会带在身边的物件。
十几年睹物思人,如今,算是放下了么?
“让你送到我手里?”朱弦又问了一句。
隋隐还是点头。
“给我干什么?”朱弦皱眉嘀咕。
隋隐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人呢?”朱弦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嗤笑着问,“终于收到信了?结果就派个小辈来?还真准备这辈子不踏入京城了不成?”
隋隐沉默。
沉默了许久,直到朱弦停下手动作,疑惑地朝她看过来。
“你师父呢?”朱弦又问了一遍。
隋隐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微哑:“师父他……已经不在了——”
“哐当!”朱弦手里的匕首掉在了地。
“你说什么?”她紧盯着隋隐,声音有些颤抖。
隋隐低下头,泪打在手背。
“今年八月十四,南陵阳春,遇人寻仇,师父……重伤……”
……
隋隐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朱弦。
她坐在斜阳照不到的暗处,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
朱红锦衣,绝美容颜,都在暮色中蒙了一层晦暗。
看不清她的神色,也不知她伤心几何。
隋隐突然冲动地问她:“师叔喜欢吃鱼脍吗?”
朱弦抬起头,神色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隋隐笑了笑,轻声道:“我幼时,师父曾用这把匕首给我做过鱼脍……”
她拜入师门十年,只那一次见到师父用了这把匕首。
明明是一把吹毛立断的利器,却只用来片鱼。
“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再切成细丝,放点饴糖,放少许盐? 再拌金橙丝……”隋隐慢吞吞地说着? 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朱弦。
朱弦眼里似有波光闪了两下? 随后却是轻笑了一声,道:“那是江南的吃法,我喜欢拌着姜醋吃。“
隋隐怔住。
朱弦盯着她看了一阵,问道:“你呢?窦淮对你有什么交代?”
隋隐回神? 答道:“师父让我们师兄妹回七凤谷。”
朱弦沉默片刻? 抚额道:“你先去歇着吧? 待我缓一缓……太突然了……”
隋隐又行了一礼? 随侍女走出。
刚刚走出主院? 便见少年迎面而来,白衣金簪,眉春风二月。
隋隐停下脚步? 在侍女之后行了个平辈礼:“见过大公子。”
少年正往她身后张望,闻声将目光收回到她身? 笑道:“我叫池兰歌,十六岁? 不知该称呼师姐还是师妹?”
隋隐垂眸道:“不敢当。”
池兰歌笑道:“你不说,那我就当你是师妹了!”说着,转头问侍女:“母亲将我师妹安置在哪里歇息?”
侍女报了一处庭院名。
池兰歌朝她一摆手:“我领师妹去吧,你忙你的!”
侍女抿唇笑道:“可我现下只有这一件忙的!”
池兰歌哈哈一笑,也不管侍女了,顾自招呼隋隐:“师妹来,随我这边走!”
隋隐沉默跟。
“师妹晚饭想吃点什么?我去嘱咐厨房!”
“随意,我不挑。”
“师妹怎么穿得如此单薄?来人,去将我那件鹤氅拿来——”
“不必,我习武,不怕冷!”
“师妹——”
“大公子!”隋隐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我永嘉二年三月初二生。”
池兰歌哈哈一笑,推开庭院门,回头朝她露出两排白牙:“我是永嘉二年三月初一生,还真是我师妹啊!”
这么巧?
隋隐狐疑看他。
他笑着作了个邀请入内的手势。
隋隐走台阶,到他面前时,忽然,他伸手拦在她身前。
“隋师妹——”这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
隋隐防备地退了一步。
少年一双漂亮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眼睛看。
“师妹这一双眼可真好看。”少年唇角微微勾着,压低的声线尾音略带沙哑,撩得人心口发痒。
隋隐却又退了一步,心中既警惕,又不解。
她的相貌算不得出众,又是他父母同门师侄,这少年为何戏弄她?
莫不是本性恶劣?
也是,不恶劣,怎么会将人家姑娘出嫁时宴客的女儿红偷了喝?
想到这里,隋隐面色一冷:“大公子请自重!”
无论如何,这样出身尊贵、相貌出众的贵公子,她招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