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谈话结束后,大阿哥带着于副官离开了白公馆,我没送也没多问,他们总是这样来去匆匆的。“姐,晚上我跟你睡呗!”我挽着三太太白曼春的胳膊说道,“干嘛,离我远点我嫌弃你,三年了也没能改变你,睡觉还是那个德行吧!左踢右踹的!”白曼春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要!姐,我今晚一动不动,保证完美呈现你要求的睡姿!四喜,四喜,赶紧把你主子的屋子收拾好,本小姐要莅临了!小黄,去把我的睡衣取来,我就不回去了,直接去姐姐那………”我根本不搭理三太太的拒绝,大声指挥着丫鬟们,几个小丫头嘻嘻笑着应是,然后就各自跑去准备了。
我继续和三太太往她的房间走,她轻轻拍了下我的手,嗔怪道:“我没事!不用你陪。”我俩都心知肚明为什么我要去她房间睡觉,我不知道白曼春刚刚诉说过往之后,内心是否真的和表面一样平静,但就是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陪陪她。我不懂她,虽然几年前她把我留下来,我也开始尝试着信任她,但是我们两人依然不懂彼此。
我不懂她为什么对之前那段感情羁绊那么深;她也不懂我为什么心中总想着做大阿哥的女人,在她看来除了权势钱财就一无是处的老男人,究竟我为什么一门心思往小妾位置上奔。
我们都不懂彼此,但是这并不妨碍这几年下来我们对彼此的信任,我相信一旦遇到危险白曼春一定会救我,而她却不一定会救大阿哥。从前我不太明白她那种对于权贵的蔑视和嘲讽,今天听了她的故事才知道,在三太太白曼春的心里,这只是一个交易。那些权贵无非两种,一种如同孔四,强硬霸占;一种如大阿哥,利益交换,仅此而已。
白曼春的房间是典型的古风设计,我曾吐槽她的房间装修浪费了这栋洋楼,应该搬去北平的四合院当闺阁才匹配。大红酸枝的雕花架子大床,上面铺盖的全是红色,非常符合白曼春给人的感觉,旁边放着博古架也是一水的透雕着大清时期最流行的山峦。最开始的时候我不懂这些东西,后来通过学习知道了晚清的家具是备受名家诟病的。原因很简单,试想一下,如果一件柜子上雕刻了一座山,既不雄伟壮观,也不温柔婉约,直挺挺的“挂”在柜门上,既没有什么吉祥的寓意,也没有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欲望,就只是为了雕刻而雕刻,不免画蛇添足。
第一次来她房间的时候特别惊讶,但是不敢问,后来时间长了熟悉了,就把自己学的这些门道告诉了三太太白曼春,并煞有其事的告诉她按照国际化审美应该如果布局。还亢奋的告诉三太太什么叫巴洛克式和洛可可式的装饰风格,又推荐了海派的席梦思床等等,准备把满腔的设计雄心都发挥在她的房间里……只可惜当时白曼春对于我的说法不置可否,当然,也交代四喜看住房间,绝对不要放我进去搞设计。
那时候的我还处于小人乍富的阶段,刚学会一点点东西就浮夸的要命。可是被四喜看的紧紧的,满腔热血无处发泄,真是惆怅啊。直到一次跟大阿哥聊起来这件事,抱怨是三太太不肯与时俱进,也不相信我的设计灵感。大阿哥略微沉思,说三太太卧房应该是与她在梨园的闺阁相似,也许白曼春只有在这个房间的时候,才是完全归属于自己的,这时候她可以幻想自己依然是当年梨园的那个少女,那个正要红起来的小白牡丹。
四喜和小黄收拾好床铺,伺候我们躺下就退出房去。我们俩并排躺在床上,我把脸转过去看着三太太:“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三太太笑了,她默默的把身子直起来,伸手去旁边的床头柜子上把自己的烟摸了过来,我赶忙把枕头塞到她的腰间垫着,白曼春将烟点着,轻轻倚在床头处,烟在她修长的手指间燃烧,一切都如梦似幻。“他很好,是个好人。”我当场真想翻白眼,等三太太这么久,她摆出那么妖娆的姿势,结果却只是肯定了她的意中人的品格情操?什么叫是个好人?三太太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轻轻一笑,“青鸢,其实你一直想的方向不正确。我师兄是个好人,对我温柔体贴,对师兄弟也热心亲切。可是我并没有那么想他,我只是想以前的生活。”
“青鸢,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在戏台上的每一刻,下面的人都为我叫好鼓掌,可是这一切都不能重来了。所以我确实是为了三乐班的安危投身大阿哥麾下,但并不至于是你幻想的那种纯粹为了我师兄,我是不想让三乐班因为我的原因,不能再登戏台。”三太太白曼春认真的为我解惑,我这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只说那个意中人是个好人。少女怀春之时相遇,定情,却远远达不到生死与共,而白曼春果然最爱的还是她自己,爱的是她自己登台的那份享受。就像从前,她跟我描述那种能够吸引众人目光的魅力,我一直以为她回忆的是她的师兄,原来不是,她一直描述的都是幻想中小白牡丹真正唱红后的样子。
三太太的烟燃烧到烟尾处,她用力的将烟头掐灭。“青鸢,有时候人是很难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不到生死关头都发现不了内心真实的想法!”她转过头凝视着我,眉头紧蹙,“你真的确定自己要的那个人是大阿哥?”又开始了,我发现跟白曼春聊什么最后都能绕到——我到底是不是误会了自己,实际上我根本不喜欢大阿哥这个话题上来。我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是是是,姐,我是认真的。当年我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被他迷住,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