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银尾鱼(1 / 2)黄昏之役首页

04

再次穿过喧嚣的人潮走出失乐园的时候,感觉一切都有一种过于安静的虚幻感。

“接下来想要去哪?”维希佩尔问子尘。

子尘摇了摇头。

“先上车吧。”维希佩尔把子尘领到了自己的车旁,车身银亮如同披着银色的铠甲,在暗夜中如同内敛而不失锋芒的帝王。子尘忍不住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维希佩尔时,那乘着白色骏马的君主,在暗夜中仿佛生杀予夺皆在他一念之间。

子尘上了后车座后,维希佩尔缓缓地发动了车,和戴文那辆引擎轰鸣的车不一样,维希佩尔的车如同至为精密的白色银刃缓缓滑入夜色。没有任何的声响,却仿佛是潜伏的银蛇。

维希佩尔把一件衣服扔到了后面,“会很冷,先披上吧。”

整辆车行驶的很平稳,不像戴文一样故意地飙车或是漂移,给人一种很安心地感觉,仿佛在车座上就这样睡着也会很安稳一样。但速度却其实很快,甚至是戴文他们的两倍,在没有其他车辆的公路上行驶的时候,会让人遗忘时间和空间。

两旁的路灯如同神话中阿斯加德的星辰,永无熄灭,永无凋零。

车里放着那首《Born To Die》。

子尘听着歌感觉有些困,披着维希佩尔的大衣在后面躺着。

后来他经常回忆起这条路,在他的回忆中这条路应该是永无止尽的,那辆如同精致的银刃的车就可以永远地开下去,他就可以永远地坐在后车座上,披着维希佩尔的衣服,听着那首《Born to die》。像是昏睡一样地迷迷糊糊地看着前面的维希佩尔开着车。

他们可以这样一直开着,将时光如同那些路灯的一样远远甩在身后,没有什么能跟上他们。他们就这样被时间忘记了,永远永远的在那条无人的公路上行驶着。

没有远方、没有尽头。

04

“下车。”维希佩尔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子尘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却被眼前地景象瞬间惊到了。

是海边,可海上汇集了无数银白色的光点,光点汇聚如同女神的裙摆,就这样从九天委地,垂落在泛着青蓝色的海面上。

子尘跑到了海边,才发现那些银白色的光点都是银色的鱼。光亮的鳞片如同纹着细密的银丝。像是神话中那些久居地下的侏儒工匠才能完成的杰作,因为他们无法见到美好,永远只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所以他们倾尽一切、倾其一生地的打造那些属于神的完美。

海面上是巨大的月亮,大的有些过分,仿佛可以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凹陷每一个纹路。

那些银鱼不停地从海面上跃出,披着银色的月光,如同传说中的美人鱼居住的幻境。每一次跃出带起的水珠都如同银粒一样。

整片海面下像是埋着无数的银币。

维希佩尔领着子尘在海边走着,维希佩尔穿着嵌着秘银的靴子,踩在海边细碎的石头上。这里没有一般海边的沙子,而是各种轮廓圆润的石头,在海水月光中如同宝石。

子尘脱了鞋,光脚走在维希佩尔身后。

“这些是银尾鱼,也叫银鱼。每年到这个时候,月亮最亮的时候,他们便会在这片海域交|配繁衍,交|配后他们将银色的鱼卵产在这里后就会死亡。”

“而这些鱼卵就会顺着洋流被冲到很远的地方,来年冰雪消融的时候,他们就会被孵化出来。然后他们就会逆流而上,逆溯着回洋流回到这里,继续他们祖先的命运。”

子尘跟在他身后,说:“听起来有够悲壮的。”

“万物皆是如此。”维希佩尔回头看着子尘。

子尘转过身,看着无限的远方,所有的银鱼在这片海域中不停追逐着,求欢着。像是永无疲倦一样。他们就像是命运的一环,不停地重复着。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或许这便是生与死,两个绝对的概念。就这样完美地衔合上了,像是塔罗牌中的衔尾蛇——那只衔着自己尾巴的巨大的中庭之蛇耶梦加得。一半是生的概念,一半是死的概念。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无论怎么逃,都永远逃不过命运衔成的环。

就像他们开着世界上最快的车,速度快的像是银白色的刃,永无终结地跑在无人的公路上,可或许他们也只是行驶在命运的一环上。

子尘突然轻轻地说,“你听过东煌之国有一句话吗?”

“恩?”

“人生忽一瞬,天地大梦间。”子尘看着远处的银鱼说。

维希佩尔摇了摇头,“没有,怎么想起这句话?”

“就是突然想起了,这句话是东煌二十四诸国时期的白羽帝说的。”子尘坐在了海滩上,“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在古稀的寿辰那年游于秦淮河上,醉酒堕河而死。”

“据说那些武官都下河想要捞他,可明明看着他在眼前却怎么也捞不上来。而那些文臣宦官在岸上不停唤他,可他只是笑着向他们摆了摆手。”

“自此往后秦淮河的那个设宴处就被世人叫做‘帝王不应’。这人间用举世的繁华唤他,他不应;用无上的帝王之位唤他,他亦不应。”

“那应该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吧。”维希佩尔在子尘旁边坐下,看着海水漫过子尘的脚踝,低身将少年的裤脚挽起,漏出纤细的小腿。

“恩。”子尘点了点头,“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八百年前的东煌。”

“为什么?”

“八百年前才是东煌最好玩的时候。”子尘说:“因为那个时候有江湖。”

维希佩尔看着子尘。

子尘玩着手上的石头继续说:“八百年前的江湖才算有趣,那个时候有策马奔袭过半个江南的红衣女,有借酒西南道的绿蓑老人,有甘愿枯灯佛门过一生的怀仁太子,还有自知活不过七日的陌刀客。”

“不过我最喜欢的故事还是关于皇轩且尘的。”子尘说。

微凉的水漫过脚踝,远处银亮的光点像是铺了一层银币,维希佩尔坐在子尘身边静静地听着。

“二十四诸国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国,也就是现在的辰朝。国家的纷乱已结,可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侠客纵达不听帝命。青溟帝想像太|祖爷七十万铁骑踏过二十四诸国一样踏破这江湖。可朝中的将军皇轩且尘自请镇守江湖,于是青溟帝便让皇轩且尘带着十万铁骑去了江湖。”

“可皇轩且尘没用这十万铁骑,他来这江湖是要守这江湖,而不是来杀伐的。当年皇轩且尘用的是枪,枪名为魃,那个时候江湖能打的过他的两只手数的过来。可江湖的人不认枪,枪是沙场上杀敌的东西,不是侠客的。”

“于是皇轩且尘拜了剑客李哀莫为师,而李哀莫的条件是让皇轩且尘剑成之后自断一臂。”

“于是皇轩且尘跟着李哀莫学剑,剑名为赤水女子献,三年之后剑成,自创皇轩九剑。”

“剑成当日皇轩且尘自断一臂,不过无所谓,因为那时当世能打得过他的人一只手已经数的过来了。”子尘看着辽阔的海面说。

维希佩尔:“……”

“你感觉这个故事怎么样?”子尘问。

“说不出来。”维希佩尔摇了摇头。

“我也说不出来。”子尘说:“我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是在金陵的说书人那,听完这个故事不少人嚷嚷着退钱,毕竟这算怎么回事啊,什么还没干呢先自断了一臂。可是我没退。”

“这是个故事?”维希佩尔问。

“是真的,八百年前真的有皇轩且尘,他也真的为了学剑自断了一臂,也真的有那个皇轩且尘断臂以守的江湖。”子尘说:“然后十三岁那年我想去看看能让皇轩且尘断臂以守的江湖是什么样,于是一个人收拾好了东西,下了山。”

“然后呢?”维希佩尔问。

“东煌早就没有江湖了。”子尘说:“那些侠客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早没了。”

“只剩下拜关公的袍哥,为了几两碎银拔刀的浪客,连拔刀都拔的不利落。”

“当年绿蓑老人在西南道上劫了给皇帝的贡酒,醉后以剑题字石林壁——青剑绿蓑衣,借问酒一壶。据说当时那位绿蓑老人剑气贯霄虹,气破三重石。当真风流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