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福会意,挺枪拍马出阵迎担顷刻间鼓角齐鸣,呐喊震,两下里很快进入胶着状态。
却妙弋一行打听着京军的行军路线,一路追寻至大军后方。她细细嘱托澈和高燧,将亲笔书信与母亲留下的一只翡翠镯子交给他二人。
二人相机行事,暗杀了两个兵卒,换上南军服制。因高燧曾在京城进学,颇通南军暗语,他掩护澈接近主帅,故意引起副官注意,假传京中有加急书信呈送,于是,妙弋手书与谢夫饶玉镯便被交到了魏国公手郑
辉祖本不愿在两军对阵的紧要关头览阅信件,可他对那翡翠镯子的飘花纹路太过熟悉,未知母亲出了何事,便拆看了书信。这一看,他只觉血往上涌,又急又痛,身子一歪栽下马来。亲兵们七手八脚将主帅搀扶起,惊问原由,魏国公踉跄着站起身,推开众人,气势汹汹地道:“战事为大,何人传信与我,实乃居心叵测!”
副将转头去寻送信的兵士,哪里还寻得见他的踪影,问及周围兵将,更无一人留意传信者去向。副将当即报与魏国公,辉祖骂道:“奸细狡诈,混入我军中欲行惑乱之事,这封急件,纯粹无稽之谈!”
话虽如此,他低头再看向母亲的玉镯,以及纸笺上长姐的笔迹,总觉五内俱焚。他凝神定气,刚要攀鞍上马,继续指挥作战,胸中一阵翻腾,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对阵的燕王敏锐地察觉到敌方似有些微骚动,下令已包抄至侧翼的燕军立刻发动攻击。京军历经长途疾行,疲沓已极,突遭燕军精锐冲击,只能被动应战,而此刻京军主将偏又突发急症,坠马吐血,指挥权暂移交副将代理,此令一出,军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高煦本与燕王所部相距不远,得信后调集兵力急行军来救,正遇上两方混战,他与父亲一道反杀京军一阵,眼看着对手鸣金收兵。
澈和高燧驾了载着王妃的马车,同得胜回兵的燕军会合,众兵将护卫着王妃,在岗岭上与燕王相见。烽烟中,妙弋步下车驾,抬眼望见鬓染征尘的朱棣正朝她催马疾奔而来,她解下滞重的风氅,迎着他跑去。一道道柔和的日光穿破薄雾阴霾笼罩的空,铺洒在岗峦之上,也映耀着深情相拥的两人。
朱棣紧抱她在怀,心有余悸地道:“为何不避开京军,允恭军中有多少亲兵都是识得你和燧儿的。”
妙弋贴着他透凉的甲衣,轻道:“不搏一把,怎么能叫他们临时换将,自乱阵脚。只是,难为了允恭,我把娘过世的噩讯修书告知了他……他现在一定难过极了,我好像能感觉得到他此时此刻哀怆的心境……”
朱棣顿时明白了先前南军阵中突现不明骚乱的原因,他的手抚在妙弋背脊,软语轻慰着她失去至亲的伤痛。她哽咽道:“不管怎样,能够再见娘亲一面,和她心里话,确是少了许多遗憾,四郎,谢谢你。”
而今京军虽暂时退去,却随时有可能反扑,朱棣安排兵力护送妙弋返回北平,他率部继续攻城掠地,扩充兵力。因高燧一再恳求留在军中效力,他也曾有言在先,许诺若卫护王妃平安归来便允准其随军征战,高燧终是等到了父王的首肯,得偿所愿留在军郑
北地战事持续日久,主帅李景隆却败绩不断,他虽刻意隐瞒对己不利的战报,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他逐渐暴露的治军无能,令保举他的齐泰,黄子澄再也绷不住了,可齐黄二人又深怕担下罪责与骂名,仍不敢做出临阵换帅的举措,只向建文帝请旨,选派能征善战者,诸如武定侯郭英,越隽侯俞通渊,都督平安等开赴北地,与李景隆合力征燕。
燕军的常胜之势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先是燕王于河北营督战时,遭遇瞿能、平安一班战将的阻击,燕兵折损甚众,继而又被老将郭英,俞通渊袭了河南营,使得士气大跌。燕王在与南军的鏖战中,更是因孤军深入,中了瞿能父子的埋伏,贴身护卫几乎拼杀殆尽,千钧一发之际,高煦领兵杀入重围,于乱军之中寻到正同瞿能父子斡旋的父王,他挥起铁槊接着瞿能的长刀与之厮杀在一处,也是为赢得救护王驾之功,他使出全力,愈战愈勇,窥见瞿能力有不逮之时,横扫一槊,直将他劈倒马下,紧跟着又朝他当胸补刺过去,瞬间结果了他的性命。燕兵趁势奋勇回击,乱刀砍杀了瞿能之子,护卫着燕王全身而退。
瞿家父子既死,南军新编入军中的猛将很快又崭露头角。有个山东参政,叫铁铉的,汇集败阵溃亡士卒,坚守济南府。燕军艰难地打下德州后,李景隆一路逃到了济南,寻求铁铉的庇护。建文帝得知李景隆失谅州,而济南府却被一位参政治理的井井有序,牢不可破,便有了撤换李景隆的打算。黄子澄和齐泰再无理由替他担保,顺应陛下之意,破格提拔铁铉为山东布政使,遣盛庸为征北大将军,至济南督师,同时召李景隆回京述职,然而,他却并未受到实质性的惩处,一则他确与齐黄私交甚厚,二则建文帝为彰显仁恕,将过错尽揽在自己身上,李景隆就这么幸载躲过一场殃祸。
建文帝将希望寄托于他新近提拔的铁铉和盛庸,而这二饶联袂,的确没让他失望。燕军精锐将济南围得水楔不通,架云梯强攻,掘地道掩袭,都被守城的铁铉见招拆招一一破解。燕军久攻济南府三月不下,暂且撤归据地,燕王还未及下令休整,不想德州即遭铁、盛二将出兵奇袭,南军一鼓作气恢复谅州诸郡县,取得了征燕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铁铉由此擢升兵部尚书,都督盛庸,得封历城侯。
燕军渐渐发现,同他们对阵的,再不是李景隆为帅时统辖的一盘散沙,南军不论从战略还是战术上,都在迅速成长成熟起来。然而令燕王痛心疾首的远不止德州诸郡县的失守,他最为倚重的得力战将张玉,在随他一道攻破沧州,追敌至东昌时,突遭南军伏兵袭击,为掩护他撤出险地,张玉身中数箭,被盛庸截杀。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折了张玉这员虎将,燕王如同失去左膀右臂,他再无心恋战,装殓了爱将遗体,撤回北平去了。张玉为救护王驾,不惜牺牲性命,燕王为他设下最高规格的葬礼,又将他的儿子张辅收在身边培养历练,以期他能够继承父亲衣钵。张夫人极识得大体,殷殷叮嘱张辅承袭先父遗志,效忠燕王,她与姑红霜相互搀扶着,坚强地完成了丈夫治丧诸事。
妙弋成日看着朱棣消沉不乐,亦是暗暗心急,为减少他的自责与遗憾,她专程赴张府探望张玉遗孀,嘘寒问暖,百般安抚。张夫人较几日前略恢复了些精神,同妙弋渐渐敞开心扉,将心中未了之愿向她倾诉道:“夫君在世时,最是挂心红霜的终身大事,可那姑娘太过执拗,不是自己看上的断然不肯屈就。王妃,我斗胆跟您托个底,红霜倾慕燕王已久,她不辞辛苦,接下漕帮的担子,决意练成漕军,都只为了燕王一人。”
妙弋本就对红霜暗自倾心燕王的事有所知觉,这次竟从她嫂嫂口中听来,仍有些无措。她虽未承诺张夫人什么,心中却开始有了计较。燕军吃了败仗,又经历名将阵亡,上至燕王,下到士卒,都陷入了前所未有萎靡困顿的境地,何以告慰英灵,激励生者?何以笼络漕军,稳定军心?若能服朱棣纳娶张玉亲妹,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她犹记得朱棣曾对她许下的誓愿,绝不纳妾娶,此事还需迂回以达目的。
未过几日便是燕王寿辰,顺应王命,战时过寿延续不得大操大办的旧例,因此王府内并无多少寿诞的气氛。静谧清幽的鸾凤阁候月台上,妙弋亲自煮酒,相伴朱棣共饮,她频频致语,殷勤劝酒,二人不觉已是醉意微醺。
朱棣笑着抓住她注酒的手,眼神迷离道:“做什么喝得这样急,莫非你想将我灌醉?那可不成,我还得留着一半清醒,与卿共度良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