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芜跟着谢和清进了问天阁,冷寂清静,寥若无人,只听见脚步声回响。
正厅入门有一条长廊,两旁摆放着一尊尊石塑雕像,姿势神态各不相同,底座铭刻着真身名讳,想必是历任天阙峰擂主。
他粗略地一扫而过,两列雕像身量都差不多高,于是左手边那陡然陷下去的一块空缺便格外显眼。他刻意多瞧了两眼,发现并非那尊雕像异常矮小,而是本身所塑的就是一名孩童。
看样貌,面颊稚嫩饱满,最多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能摘得天阙峰峰主之位,这绝对是旷世无匹的天选之子!
楚芜特意留心了一下底座,结果「孟弈」两字跃入眼帘,他仰天翻了个白眼,还以为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怎么到了青冥派还能见到这个名字?
“谢峰主,有礼了。”前方迎面而来一人,低头拱手向谢和清行礼。
谢和清不客气地问:“你这就要走?”
对方狭长的眼若有若无地往楚芜身上瞄,答非所问道:“这就是谢峰主的新晋高徒?”
楚芜也毫不避讳地打量回去,见对方腰间所系的青色绶绳和岫玉上刻的名字,猜出这位一副尖酸刻薄相的,肯定就是奥境峰的贺峰主了。
伐罪峰弟子一提起贺音书这名字,皆谈虎色变,本来还以为是个比谢峰主还可怕的人物,可今日一见也不怎么凶恶嘛。
见他傻愣着无动于衷,谢和清横眉怒瞪他,楚芜忙不迭地行了个礼:“见过贺峰主。”
贺音书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这才回应谢和清道:“告辞。”
大白天,问天阁里却摆了许多蜡烛,这偌大的正厅除却上万盏烛台,竟再也无别的摆设。
谢和清忽然停下来,对他道:“以后你就留在这里,切忌勿要惹是生非,若无许肯不得离峰半步。”
楚芜不明所以,正要发问,谢和清却已施遁隐术离去。
……就这么把我丢在这儿了?
正厅中央,一青衣男子负手而立,楚芜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只看面貌是一名相当清秀的青年人,似在阖眸养神,上挑的眼尾下画着一弯红,衬得肤色极白,垂坠至衣摆的广袖印着一双瑰丽眼纹。
楚芜看着那袖子上繁复的眼状花纹入了迷,回神一抬头,对方茶褐色的眼珠子正紧盯自己。
他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只觉得覆着脊梁骨那层皮凉得发毛。
“你知道天阙峰的规矩吗?”辜焱单刀直入道。
楚芜实诚地摇头:“不知道。”
辜焱广袖一挥,三排白烛倏而熄灭了,那一簇簇烛光汇成一条幼小的火龙腾飞盘旋,龙吟长啸,尔后乖顺地环绕着辜焱的手化作一把青铜龙纹匕首。
“既然你是伐罪峰弟子,我就不必做过多解释了。”
——还打我!?
楚芜欲诉无门,扯着颈间的纱布请求垂怜:“辜峰主,能改天吗?”
辜焱用行动回答他,手掌一翻,那把匕首瞬息化为翱翔的火龙冲他袭来——
楚芜拔剑一挡,眼看那火龙只差毫厘便要撞上剑气所布的灵流屏障,却忽地烟消云散了!
接着,一群银青色天蚕蛾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在以他为轴心的方圆七尺处筑起一道拱形墙,不过短短一瞬,天蚕蛾便用身体砌成的拱墙将他独自包裹进封闭的半球形巢穴里!
楚芜视线一暗,那堵墙将他与光明隔离,而周围并非黯然无光,天蚕蛾银青色双翅上蓝眸紫眼斑在黑暗中发出幽冷的荧光,如同上万双眼睛在同时凝视着他……
这又是搞什么名堂?
他摸不清状况,不敢擅自出手,四周空气中漂浮着幽莹的细微光粒,连他的手指也沾了一些,他闻了闻……
好像……有点晕?
……
东海,瑞鹤仙境。
阁内纱幔披拂,流风飘摇,楚芜掀开隔在眼前的一痕轻纱,径直往寝卧去。
他的手指勾着一串细红绳穿的银铃铛,每走一步便晃荡得叮叮当当。
云栖岚半梦半醒,被越来越近的铃铛声搅扰,在床榻上翻了翻身。
楚芜见他还没醒,故意走近后俯下身喊道:“师尊,师尊。”
床上的人不耐地蹙着眉头,纤长的睫毛随将醒未醒的眼睑轻颤,抬起手臂挡住脸,不愿睁眼。
楚芜在床边席地而坐,视线与他的脸齐平,提着手中那串铃铛放到他的耳旁,抖得丁零当啷清脆作响,歪着头继续烦他:“师尊……师尊……”
云栖岚困意全消,拂手打开那串铃铛,有气无力地坐起来,幽邃的黑眸恰似两泓水雾氤氲的冰湖,结了一层薄冰。
楚芜被冻得指尖冰凉,夺回铃铛与对方四目相对,莫名委屈道:“您说过我生辰之时要一直陪我的。”
“可你的生辰是明日。”云栖岚指正道。
“我前三年的生辰师尊都不在,要补上的,所以今明两天、后天、再后天都是我的生辰,师尊都要陪着我。”
“哎。”云栖岚叹息扶额,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温柔地把那串铃铛从他手中接过来,拍拍他的肩,轻笑道,“……转过去。”
楚芜听话地背过身倚靠着床沿,云栖岚解开他的白色发带,拢住他耳后的散下的头发束成高马尾,用那根缀着银铃铛的细红绳绑起来,然后捏了捏他渐红的耳垂,“你还学会害羞了?”
楚芜顺势抓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细白,手掌很薄,他翻来覆去地欣赏,突然冒出亲吻的念头,低头啄了啄对方肤如凝脂的手背。
云栖岚就着被他握住腕骨的姿势,反手掐住他的下巴,左手推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问:“你才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