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芜蹲在林子里,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的狐狸脑袋,尖嘴眯眯眼,一脸狡诈,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和一张歪瓜裂枣的男人脸。
画完了把树枝一扔,站起来往上面狠狠地跺了几脚,还嫌不够解气,连跳数下把三张脸都踩出深陷的脚印,歇了一会儿,又用鞋底把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气死了,早晚要把那只狐狸揪出来剥皮拆骨,炖了喂狗!
他光是这么想着,胸膛便传来烧心的灼痛感,好似吞了一块烧红的碳,连呼吸都困难。
“行了行了,你踩半天也没用啊。”
一旁的李归然嗑着葵花籽,劝慰他道:“狐狸嘛咱们师兄弟可以帮你一块儿捉,但你可千万别想着报复谢师尊和辜焱,尤其是辜焱,他就是个怪胎……”
楚芜平复了心情,闷闷不乐地坐下,等灼痛减少几分,便盘腿打坐起来,屏息凝神,丹田聚气,尝试将埋在心口的灯芯逼出体外。
辜焱所炼乃三盏阳火,坚实如刚,难摧难伏,更不可融消,而他的灵脉尚未完全解封,想要克制已是难如登天。
他吐气暂歇,问李归然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李归然呸掉瓜子壳,“没什么关系,有过同辈之谊嘛,他入门比我稍晚几天,他是……我想想啊,是青冥派创教以来——不对,是近百年来资历最浅、修炼时日最短的一任天阙峰峰主。”
楚芜回想起那座孩童的雕像,问:“这么说,创教以来最年轻的一任峰主就是孟弈?”
李归然惶恐:“臭小子,你竟敢直呼紫霄真君的大名?”
百余年前,北城孟家长女诞下一子,赐名孟弈,继宗主之位。
此子少聪颖,天资超凡,入仙途不过十六载便名扬四海,灵墟冢一战紫霄真君横空出世,后又仅凭一己之力击退伽罗刹魔修全宗并大败魔尊星乾,战绩辉煌,此后百年间再无人与之比肩。
我不仅叫他大名,还常叫他残废呢,楚芜不以为意地想,又问:“辜峰主算什么情况?”
“天之骄子呗。”李归然摊手道,“同一年拜入谢师尊门下,同一月通过试炼,但人家现在是一峰之主,我还只个红绶弟子。”
楚芜换了种问法:“你跟他交过手么?知不知道他的三盏阳火如何解?”
“啊?”李归然瓜子都吓掉了,“你中了他的三盏阳火?”
楚芜苦恼地点点头。
“按《混沌天火录》记载,极北之谷厚雪下的万载玄冰可解;不过你也知道,这东西不好找……”李归然开解道,“我估摸是你斩杀大蛇的事儿太过耸人听闻,他才给你点厉害瞧瞧,这段时间你自求多福吧,说不准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把火种收回去。”
楚芜:“……”
死狐狸,这笔帐日后一定要算。
他一怒,胸口又火烧火燎地痛起来,不免想起青蛾包围下的幻境。
再一次经历相同的情境,感受却不再是遮天蔽日的绝望和痛苦,而是心寒、麻木不仁与某些深藏心底不愿展露的情绪。
其实早有预兆,他去找笛子回来后师尊就像变了一个人,是不是早就决定要杀掉他了?所以才答应他的无理要求,所以才骗他去找什么笛子。
可笑的是自己却一心欢喜,丝毫没有起疑,才会落得那种下场。
不过他既然没死,一定会遵守诺言,让云栖岚明白什么叫后悔。
“小师弟,小师弟!”李归然拿沾着瓜子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楚芜不悦道:“有事?”
李归然摁着他的头搡了一把,“小兔崽子!这就是你对师兄的态度吗?”
……
一月后。
一到夜里,绝戮崖又飘来了一阵哭鬼狼嚎的笛声,嘶哑嘲哳,不堪入耳。
这处是天阙峰最荒僻幽静之地,崖边有片葱茂树林,密林深处只见一白衣少年端坐于巨石之上,阖眸凝神吹奏着一支碧色竹笛。
他身侧一柄长剑压住雪白衣袂的一角,修雅的剑身在朦胧月色下发出龙吟般的嘶鸣,直至一曲毕,振颤的剑鞘才终得以停歇。
若无许肯不得离峰半步,跟软禁也无甚区别。
天阙峰杳无人迹,除了两名乳臭未干的孩童就只有辜焱,可就连辜焱他也不常见到,平日里如果李归然不来,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修炼之余百无聊赖,他想起之前随手刻的竹笛,然而——
楚芜对着手中的笛子叹惋,心想,这就是没有天赋吧。
他日夜刻苦勤练,所奏笛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犹如魔音灌脑,俩小童闻之皆掩耳而逃。
他苦闷地将竹笛收入怀中,拿起身边的长剑问:“你觉得我有进步吗?”
剑不会说话,也并不回应他。
楚芜搂着剑躺倒在身下冰冷的巨石上,夜空中繁星落落,月明如水,他望着月亮发了会儿呆,轻轻闭上眼。
……
他在梦中醒来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