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那我想错了,实在失礼哈哈,我出去叫个弟子进来替您打扫一下。”李归然一边傻笑一边往后退,拉开门,逃跑似地离开了。
……
江枫城,晌午。
小乞丐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抱着破瓷碗拍拍屁股爬起来,一块碎银在瓷碗里荡来荡去磕得碗壁当啷响,他目定口呆地盯着那块碎银,难以置信地搓了搓眼睛。
他拿银子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和一罐嫩豆花儿,蹲在城墙底下狼吞虎咽,一条饿得瘦骨嶙峋肚皮干瘪的野狗趴在地上,等着舔食他的吃剩的余腥残秽。
……
城门内外,行客商旅往来不绝,谁也不会注意到城楼碧瓦的一隅飞檐上站着一名孤形单影的白衣少年,相貌修皙清隽,面容冷峻。
李归然逃出门外的同时,楚芜也睁开了双眼。
此刻,他已经能够断定青冥派的焚琴是他人假冒了,并且是一个对东海和焚琴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人。
暂且不论止凰琴契文的真假,他通过李归然的双眼见到的人——所表现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无一不是他记忆中的师尊。
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破绽便是对于刺青的回答。
——你怎么会知道我后颈有刺青?
——和他无关。
这表明他不仅知晓自己的身上除了契文还有一处刺青,还知晓刺青是从何而来。
那枚刺青是某一日他趁师尊睡着了,临时起意的恶作剧。
他用一支笔蘸着混了自己的血和蓝骊粉的墨汁涂在了师尊的后颈,这个法子是他从书上看来的,一旦沾上皮肤根本无法抹除,看似用清水就能擦拭干净,但实则只要被他触碰那块皮肤,就会再次显现。
他涂完之后,在师尊醒来之前就擦得干干净净,事后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他的师尊。
所以即便李归然扒开对方的衣裳也看不到那枚刺青,只有他才可以,那是属于他的记号。
可是那个焚琴却知道这枚刺青的存在。
这意味着他涂刺青时有第三人看见了,说不定东海一直都藏着一个他所不知道的第三人。
那个人告诉了替身关于焚琴的所有一切,甚至是焚琴本人不知道的事。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
还有师兄在替身面前提到的小饮,小饮,这个名字可从来不曾听师尊提起过。
……
楚芜站在风里俯瞰着整座江枫城,衣袖鼓动飞扬。
黄昏将近,夕阳余晖为城楼深巷镀上瑰丽之色。
城墙下的小乞丐匀了半个肉包子给野狗,一边往城里游荡一边数着手里剩了多少枚铜钱,还够填饱几顿肚子。
小乞丐沿着城墙走了一路,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他机灵地抬头四处张望,在城楼屋顶上瞥见一道单薄的身影,他使劲眨了眨眼,定睛一看,就一片光秃秃的屋檐,哪有什么人影。
……
山中残月朦胧,轻寒凛凛,晚烟笼着绵绵细雨。
一间破烂寒酸的城隍庙搭建在半山腰,歪歪斜斜,一推就倒。
庙里四面透风,蛛网横结,神位供奉的冥官手执鬼玺,浓眉怒目;或许是心中阴影作祟,楚芜总觉这尊阎罗像十分神似谢峰主。
他坐在地上,抱怀着沉睡中的人直到深夜。
三更天,一道狂晔的闪电划破天际,惊雷响彻云霄,赤白夺目的闪光照亮了他的脸庞,轮廓深邃而秀澈。
楚芜仿佛有感知一般地垂下眼睑,正对上才将苏醒过来的怀中人的双眸。
云栖岚的瞳孔在黑暗中渐渐聚焦,无力的手臂缓慢地抬起,手指抚上少年冰凉的脸颊,声音嘶哑虚弱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