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奥境峰,烟海楼。
白日里被弄脏的织锦软垫和棋盘都已更换擦净,舒适惬意如初,云攸在烛灯下闲敲棋子,桃腮粉脸的侍女送来一壶温酒,双颊被烛光映得酡红,妩媚动人。
贺音书推门而入,高声道:“仙君好雅兴,夜里一人独酌对弈,外头许多人千里迢迢赶来,可都是为了见一见东海焚琴,你就这么冷落他们不成?”
云攸扶额:“贺峰主,你就饶了我吧。”
“哪里,在下是来向焚琴君赔罪的,听闻今日有个轻薄无礼的伐罪峰弟子闯入冒犯了您,谢峰主自知教导无方,无颜前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焚琴君包涵见谅,宥恕于他。”
“贺峰主言重了。”云攸笑道。
侍女委身退出门外,门扉一阖,贺音书走到棋盘前落座,手往案上一搁,问道:“那么,这名弟子是为何前来,焚琴君知晓缘由么?”
“嗯。”云攸游移地落下一子,纳闷道,“说来也是奇怪,他问了我一件事。”
“何事?”
“他不应当知道的事。”
“那你告诉他了?”贺音书问。
云攸:“不然呢。”
贺音书:“李归然会知道的事……难道是和薛饮有关?”
云攸拿起一枚黑子,又放了回去,长舒一口气道:“是,可又不是。”
“焚琴君。”贺音书不耐烦地敲了敲桌案,“到底是不是?”
云攸一手拢住黑发拂到右肩,另一只手褪掉一半衣襟转过身去,露出一片莹白如玉的肩颈,“他问我,后颈上是不是有刺青。”
贺音书倾身察看,说道:“什么都没有。”
“其实有。”云攸细长的手指伸到脑后,在颈椎的位置圈圈点点,“这个地方,用血和蓝骊粉画上去的,是只有血的主人触摸才会显现的刺青。”
贺音书疑忌道:“那李归然怎么看得见?”
“他没有看见,可是他知道。”云攸整理完衣襟和长发,回过身来端坐好,“他说是薛饮告诉他的,可这个刺青是薛饮死后才有的。”
“……所以?”
“所以,是刺青的主人透露与他,而他在用刺青之事试探我。”
“刺青的主人是谁?”贺音书厉声问。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明明我已经把他杀了。”
“你确定?”
云攸忧虑又无辜地反问:“难不成掉进恶风涧的人,还能活着出来?”
“谁知道呢?”贺音书似乎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他叫什么?”
“楚芜。”
棋盘被猛然掀翻在地,黑白棋子噼里啪啦地散落整间屋子——
“啪!”响亮的耳光声落下,在细腻无瑕的脸颊上留了一道深红的印子。
“废物!”贺音书君高临下瞋视着他,一双眼睛明锐冷酷,歇斯底里道,“连杀个人也不会,若是坏了大事,我先让你尝尝磨心煎脏的地狱之刑!”
说完立即拂袖而去,步伐速疾如流星赶月,惊吓了长廊里送吃食前来的侍女,玉盘珍馐打碎一地。
屋内,云攸粗喘着伏在案上,食指拭去嘴角的血迹,明眸中闪过狠戾的凶光,他右手指骨关节泛白,泄愤似的握拳顿捶了几下桌案!
——没死?怎么可能没死!?
手掌再次摊开时,一枚白子已被捏碎成齑粉,从指缝中流泻而下。
……
“贺峰主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听闻谢峰主峰上少了一名弟子,恰好我烟海楼也少了几卷藏书,不知那名弟子找到了没有?我也好探探我那几卷帛书的下落。”
“贺峰主空口无凭,可不要血口喷人!”
“谢峰主此言差矣,那名弟子本就来路不明,难道您就有凭有据能证明他的清白了?”
“你——”
“若是别处也就罢了,可失窃的偏偏是七层玲珑匣中的月相缯书,要是找不回来,掌门怪罪下来谢峰主您可担待不起。”
……
李归然侧身躲入石柱后,观察着殿门外两位峰主争锋相对的场面。
他暗忖道,这贺峰主真是耳听八方啊,什么事都知道,可小师弟不见了跟他有何关系?烟海楼藏书被窃?真的假的……
“你躲在这里作甚?”叶思容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问。
李归然吓得捂住嘴,出了一额头冷汗,回头小声结巴道:“嘘!师……师姐,你不要这样,我心都被你吓掉了。”
叶思容铁面无私:“我问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他指了指殿门,说:“小师弟不见了,贺峰主说烟海楼的书被盗,来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