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芜:“吴员外的话乍听之下并无欠缺,可店小二说他是位矜贫救厄的大善人,我却觉得他待下人并不好,师尊你记得那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吗?她好像很害怕他,而且那个吴管事也着实不像善类……”
云栖岚:“你倒是心细,连个小丫鬟都注意到了。”
楚芜敏锐地发掘出师尊的话的那么有一丁点戏弄之意,微恼地抛开对方的手,“我跟你说正事。”
云栖岚被那么一甩,莫名地看自己的手,不知他这是耍什么脾气,只当小孩子性格阴晴不定,宽慰地哄道:“那我们去问一问?”
楚芜毫不在意道:“我粗心大意,您自己去吧。”
云栖岚更为疑惑了,他适才不过夸了一句心细,怎么就惹人生厌了,就因为提到了一句丫鬟?
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正是春情初萌的时候,会难为情也是常事,云栖岚不做多想,只觉得徒弟气鼓鼓的模样很有趣,便故意打趣道:“小草,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出乎意料地,楚芜却一脸冷酷,目不斜视地迈开脚步,抛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您这个问题问得真稀奇。”
云栖岚独自落后,前方少年的背影挺直颀长,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大,不知不觉中已经跟他一样高了。
楚芜对他那份除了依赖信任以外的,热烈而单纯的亲近,他不是没有知觉;可他们是师徒,也只该有这一层关系。
更多的并非他不愿接纳和给予,然而楚芜毕竟年少,又尚不经人世,或许只是没有把情动和感动分开。
“我以后要娶师尊。”
“没有胡闹,我就是要跟师尊在一起……”
云栖岚耳边回响起那几句直白而纯稚的话语,甚至连誓言也不是。
他望着白衣少年的背影,哑然失笑,声音轻弱如羽毛落地:“傻孩子……”
那是因为你的世界里只有我而已。
……
大黄狗鼻翼翕动,嗅着地上的气味使劲地往前头奔,安童费劲地勒住它脖子上的铁圈,唤道:“大黄,大黄!你慢点!”
楚芜见他对付一条大狗实在吃力,可自己也没学过训兽法术,不知如何帮忙,只得朝那狗吹了声口哨。
大黄的那对竖起的尖耳朵一动,掉头过来嗅他的衣角,抬起狗头,黑溜溜的眼珠期待地仰望他,嘴大张舌头伸长,口水长流,“汪!”
楚芜:“坐下。”
“嗷呜——”大黄狗摆着尾巴乖乖地坐下。
安童在一旁目瞪口呆,称赞道:“公子,你这仙术可太厉害了!大黄平日里除了我谁也不认,现在竟这么听你的话!”
楚芜正用手轻抚着狗头,闻言惊讶道:“大约是……它比较怕我吧。”
“大黄、大黄,别弄脏了公子的衣裳。”安童把妄图叼住他袖子的大狗拖走,又道,“公子,前面再过一条巷子就是义庄了。”
他看着安童那细柴棍似的手脚,和大黄狗粗壮结实的后腿对比鲜明,问:“这只狗长得膘肥体壮,你都喂它吃些什么?”
安童道:“不就是府上的剩菜剩饭,油水足,偶尔煮一两顿鸭肝和鸡心和饭,一盆都能让它吃得精光!”
楚芜道:“吴府连条狗也活得这么好,平时吴员外待你们也必定不差。”
安童挠了挠脸,笑道:“老爷乐善好施,待我们这些下人自然也优厚。”
千缘镇算不得什么富乡,百姓们缩衣紧食一年的收成也才将够糊口,许多贫民养不活孩子便会卖儿卖女,像安童和素婵这样的小厮丫鬟,也不过二三两银子就能领走,与那条大黄狗并不甚区别。
说吴府善待他们,楚芜怎么看也觉不像,现下又听安童这样说,心中不免对吴员外的伪善和那恶仆吴管事孳生成见。
说不定这家人真做过什么亏心事,才要做面子行善积德,结果报应还是落到了吴小姐身上呢?
……
义庄无人看守,也不大有镇名来附近走动,门前有一个柳树,荒凉冷寂,里头摆放了五具棺木。
安童牵着大黄狗守在门外,楚芜不等云栖岚,一个人就进去了。
体内修为已凝出金丹的修士,死后尸身可保七七四十九日不腐不坏。
所以推开棺盖的一瞬间,并没有扑面而来的恶臭,只闻到介于树木枯败和花朵凋零之间的味道。
五具散修的尸体,有两具保存完好,三具已不同程度地腐烂,死者身上多少戴有木牌玉佩或缯绳编织的信物,镌刻着不见经传的名号,连死了也湮灭无闻。
他们的死相同吴员外所言一致,皆为破膛挖心,凝固的鲜血把道袍和皮肤濡成深绛色,棺材内放了一把净污的卉萱籽,杜绝了蛆虫蚊蝇,连血腥味也很淡。
素婵也是这么死的。
喜食人心,会附于人身,那也未必是魔。
“至少该庆幸,不是魔族作为。”云栖岚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边开口说道,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我们昨晚的推测是对的。”
楚芜气也气过了,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尸体,确认道:“亡魂吸食日月之精成鬼煞,以生灵饲喂则易成凶魔……素婵和这些修士,都被生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