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必呢,”许木站在床边看齐一,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蒲扇似的轻拍着,惨白脸和唇在灯光下刷了一层暖色。
许木笑了,原来她柔弱下来是这幅模样。
“你把公子夏放走了也没用,现在又被抓了回来,”他把药递给了身边的丫鬟,看到齐一虚弱安静的样子,手下意识地想摸一摸她的头,还没有碰到,齐一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冰冷。
他的手停到了上方,长长的袖子垂下。
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你瞪我干什么,我是来送药的。”
窗外是沉沉的暮色,窗棂透过的红色的斜阳慢吞吞地走到一边,然后“倏”地逃走了。屋内的烛光更加的明亮,像是得到了主动权,放肆地散着光,侵略到了每一寸地方,得意而又张扬地吐着红舌。
“我想一个人呆着。”半晌,齐一出声。
“喂,”许木的脸色略微有些不好看,他慢慢蹲了下来,正了正脸色,问道,“你不会喜欢上那家伙了吧?”
齐一把头扭了过去,不想理他。
许木抿着唇,低声道:“你是疯了吗,看不出来公子厌恶她?......真傻还是假傻?她若是当你是朋友,就不会留你一个人受罚!”
“她不知道。”齐一闷声道。
“那我这就告诉她去,告诉她你被打的半死不活,看看她如何反应。”许木猛地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走,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刀一样把他心中的伤口挑开。
齐一道:“她至少不会在我身上试毒。”
声音无悲无喜,带着漠然,但正是这样的语气,往往更加伤人。
许木从下就被送到了山上随师父习医练毒,初来齐府的时候,还是少年,玩心极重,听闻城外有人练出一个毒人,便也想练出一个。
他向齐家一提,对方立刻应允了,很快便把齐一送了过来。
那天的阳光正好,他正在一味一味地试药,门被敲响了,他头也没抬,应道:“进。”
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十分的瘦弱,一双杏核眼淡淡地看着他。
他打量她,笑了:“你为何到这里来?”
心中却是明白的,他这块地方专门为齐霁做药,闲杂人等都进不来,就算是药,也是他亲自端出去,所以要是能进来,必然是他的毒人了。
他扫了一眼,隐隐地看到她明显的锁骨,瘦削的肩膀,长长的头发垂下,发丝还有枯黄,遮住小半张脸。也不说话,就拿一双眼睛冷淡地看着他。
许木当时心中有些失望,只觉得她筋骨有些差,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齐家自然不会把好的苗子拿来给他糟蹋,于是便在培养的暗卫里,挑了一个最差的过来。
许木示意她看向房子中间的木桶,挑了挑眉,问道:“你怕不怕?”
他记得很清楚,当小姑娘看到桶里面漆黑一片扭动的虫子时,脸“唰”地一下白了,整个人忍不住地抖了一下,却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不怕。”
许木却后悔了,当他看到小姑娘坐在木桶里,隐忍着,手抓着桶边,青筋暴露,唇被咬出了血色。终于忍不住地叫出声,像是一把小刀在许木的心上轻轻刮了一下。
他有些懊恼地,甚至是恼火地对着齐一喊了一声:“你不要叫。”
她竟真的一声都不再发。
许木看着她白皙的肩,愣了一下,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混蛋,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在往后的每一日,都折磨着自己。
许木把她的衣服往地上一扔:“够了,你出来吧。”
小虫把她咬的惨不忍睹,事实证明,毒人不是这样练出来,因为齐一除了一身的伤还有渗入皮肤的毒,什么也没有得到。甚至变得更加虚弱。
她从木桶里站了起来,一个踉跄差点跌在了地上,还是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衣服,把身上的小虫拨掉,然后把衣服套了上去。
她自始至终的冷静,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
许木虽不知道这个年龄段的人会做什么,但是他见过街上的有些丫头在脂粉店里闲逛,也有些在春日里回摆个宴席,和那些同龄的少年玩闹.......
这些齐一都没有。
不知道为何,他起了几分兴趣,有日藏在了屋顶上看她训练,烈日要把人烤化了似的。
她射剑的时候,手一抖,射的最差,跑步的时候,跑几步,就气喘吁吁......有人直接用鞭子在她身边抽了一下,扬起的灰尘像是一层雾似地将她遮住。
许木听到那人在喊:“你是如何训练的,怎么一日比一日差。”
许木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眼看着鞭子下一刻就要抽到了齐一的身上,他从屋顶上飞下,冷着脸将齐一拽了过来,手上搭上她的脉搏,再观其脸色,心中便已经知道留在她身上的毒已经发作。
那些教官知道他是谁,便由着他将齐一牵走了。
谁知道齐一竟然挣脱了他,强撑着跑完了这几圈。
他眯着眼看那个在烈日下一圈一圈跑着的小人,也没什么惊艳的地方,却让他移不开视线。
后来许木寻遍了天下奇药,不要钱地砸在齐一身上,一砸便是五六年,硬生生地把她普通的筋骨提到了上等。
前些日子他听说了张家得了一味奇药,这药不仅可以根治齐一的残毒,还可以再养一养她的身体,于是便动了心思,想要得来,这才答应了齐霁。
许木脸上的怒气更盛,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勾起一个冷笑:“我只对你用过一次毒,难不成你要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