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还没有醒来？“小丫鬟眼睛都熬红了，头上的碎发鼓了起来，来不及打理，手里端着一盆水，冒着热气。

她往屋子里探了探头，虎头虎脑的样子，脚却老老实实地定在门栏外，不敢进去。

许木瞥了她一眼：“醒了。”

丫鬟松了一口气，端着盆子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却发现这无处可放，只能端着走到床边，放在地上，然后抬眼悄悄看了眼齐霁。

齐霁脸色白的吓人，唇更是惨淡无颜色。他靠在床沿，长长的睫毛无精打采地垂着。

“呶，”许木在旁抱着肩，笑道：“帮他擦擦吧。”

丫鬟有些错愕，平日里齐霁不让人近身……

“没事，”许木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他现在是醒了，但不够清醒，你要是想占点便宜，就趁现在……”

丫鬟被他调侃的脸色一红，立刻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低着头把毛巾拧出来，覆在齐霁的脸上，轻轻地擦着。

齐霁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冒着热气，模模糊糊地以为自己又进了蒸炉，蒸的脸都熟了，水分从毛孔中散发出来……

他“疏”地睁开眼睛，拿着毛巾刚擦到他下巴的丫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在地上。

许木在旁“啧”了一声，伸手将人扶住，等她站稳后道：“行了，出去吧。”

“我想着你应该醒了，却迟迟未睁眼，”他转头不躲不闪看着齐霁，笑着道：“原来要用这种方式你才愿意......”

齐霁把脸上的毛巾扒下来，一只手拎着，然后扔在了盆子里，没有搭理他。

“哎，”许木上前，握住了齐霁的手腕，眼看着被甩开了，没好气地拽了一下，“别动，我看看你会不会被毒死？”

齐霁闻言顿了一下，道：“你不是有解药吗？”

“那也挡不住你找死啊，”许木一边把着脉，一边道，“你是不是把那瓶毒当水灌到了自己的肚子里？......我前几天刚见到你时吓了一跳，要是再晚一点，就真的没命了。”

齐霁眼神复杂幽深：“你觉得我喝了多少？”

“一整瓶吧.......下次在这样自虐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齐霁嗤笑一声：“不是我自己喝的。”

许木放下了他的手，缓缓地抬头：“不是你自己喝的？”

“我有病吗？自己给自己下毒？”齐霁宛如看智障一般看着许木。

“别人从你那里把毒拿走，然后下到了你的身上？”

“嗯。”

许木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从齐霁那把药拿走就已经很难，更何况是用到他身上，这人警惕心极强，怎会轻易被人算计。

他脸色已经黑了下来，低声道：“对方是下定了决心想要你死。”

齐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感觉到了。”

许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床上，压低了声音靠近说话。此场景像一根银丝突然勾起了脑海中的一个画面——赵小夏淡蓝色袖子落到了自己的脸上，她俯下身，低声道：“齐霁，疼吗？”

“疼吗？”

这样一想，身上骤然疼了起来。

齐霁蹙紧了眉，毫不客气地将许木从自己身边推开：“离我远点，用不着小声说话。”

“我是说真的，”许木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然后道，“谁啊，遇到仇家了？”

齐霁冷笑一下，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突然攥紧被子，然后倒吸了一口气，等缓过来，才问道；“公子夏也是这么疼吗？”

“还行吧，和你差不多，她那是蛊，受了重伤才会加倍，平日里又没事，”许木反应过来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对方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情绪。

“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哎，你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还有一种香，等会儿点起来给你用用，能缓解疼痛。”

这时门口又跑进来一个人，看到齐霁醒了，面露狂喜：“公子醒了！”

齐霁点了点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

“……张家三公子负荆请罪，已经在门口站了半天了…”

许木与齐霁相视看了一下，冷笑道：“他倒是聪明。”

齐霁：“门口还有其他人吗？”

“也没什么人，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涌来的一群百姓……”

许木挑眉：“哟，这算不算是恶人先告状，自己给自己搭了一个戏台子，然后再自导自演一出戏……”

侍卫不明所以，齐霁却笑了。

齐霁：“他在门口说了什么？”

侍卫：“说了许多，我已经记不清了，但……”他顿了一下，不敢再说下去。

“但说无妨。”

侍卫一咬牙：“但总的意思就是找不到下毒的凶手，只能前来请罪，任公子惩治。”

“这便是连替罪羊都不找了，直接想把张家择出去？”许木一口气顿时噎在胸腔里。

齐霁看了眼窗户，火辣辣的太阳从窗棱处挤进来，刺眼的像是要燃烧了一般。

他笑了笑：“舆论声起，也无证据，我拿他并无办法。既然请罪，那就让他多站一会儿……你去门口告诉他，我还未醒来。”

侍卫应了一声出去。

许木皱眉：“这不像是张阳的风格，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大张旗鼓地在做出如此举动，我觉得背后……”

齐霁突然打断他，问道：“公子夏呢？”

“咦，我才发现好几天没见到她人了。”

……

赵小夏眯着眼躺在一个稻草堆上。

万里无云，天空清朗。

只是天气炎热，像是要把人烤化了似的。

她躺在那，一动不动，然后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白皙的手指发着光，真的如美玉一般……她转了一圈看了一遍，又翻了过来继续看…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抓着黄色的硬邦邦的饼，“啪”地一下，砸到她掌心里：“公子，吃饭嘛？”

赵小夏：“……”

她凑过去咬了一口，差点把牙硌掉。这伙食也太差了！

“我给你们的钱呢……”

“哥哥说留着给我做嫁妆。”

赵小夏瞥了她一眼，才七八岁的年龄，忍不住道：“这也存的太早了吧。”

“嗯？”她笑了起来，“哥哥说要早做打算。”

她又问道：“公子，你刚刚在看什么？”

“看自由。”

赵小夏看着她脏兮兮的小手，嘴里的饼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她叹了一口气，把小姑娘的手拉过来，然后用手帕一根一根地擦着，后来发现是无用功，帕子都黑了，而她的手只掉了一半的灰。

见她无知无觉地要继续吃饼，赵小夏轻轻拍了她一下，从稻草上站了起来，把她拉了起来，无奈地道：“你哥哥就是这么养你的？”

“嗯。”

“平时都不管你？”

“管啊，”小姑娘把僵硬的可以去砸核桃的饼举了起来，“他每天都给我饭吃。”

“你不想吃更好的？”

“哥哥说我嫁人之后就都有了，”小女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公子，我可以嫁给你吗？”

赵小夏嘴角一抽，木然地拍开她扑上来的爪子：“不可以。”

那日趁着混乱，张家悄无声息把她弄出了城，然后又把她交给了一个奇葩。她看见对方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就觉得不靠谱，偏偏张阳打着保障对她说此人一定能把她安全地送到赵都。

这也就算了，赵小夏刚坐上马车，就发现了一个小姑娘……穿的不比前面赶车的那位好到哪去。

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入了乞丐窝。

赵小夏帮她洗好手，然后把饼放到一边，“咚”地一声，饼掉到了地上，厚实的泥地砸出一个小洞。

赵小夏：“……”

这该是多缺心眼，才让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吃这个？

“这是你亲哥吗？”

闵月月刚想说话，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如平地惊雷，把赵小夏吓了一大跳。

“是亲哥，”

闵舟淡淡地道，他拉着一匹马，马车后面是挂着一辆车，他手一伸把小姑娘拉了过来，“洗完了吗？”

小姑娘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那走吧。”闵舟牵了一下缰绳，又抬眼看了看赵小夏，“要是你想在稻草上再躺一会儿……”

“......走！”赵小夏打断了他，几步登上了马车，半天没见人上来，于是掀开帘子，露出一个脑袋：“不走吗？”

闵舟抬眸笑了，露出一小排牙齿，在全身黑的映衬下，格外闪耀：“我们...还没有付钱。”

他们在一户农家里歇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