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柴域笑道,心想这人还真是爱说这几个字,连承诺时的模样都和两年前如出一辙。他心满意足后,又旁若无人地和她闲聊了起来:“我上来时遇到九城的人,听说你今日就可以出院,你有什么打算?”
一直看着传闻中拥有菡凌仙力的九城少帅,听见了这句话才回过神来的小冉,拦下了他的意图道:“夏唯姐要和我们回家修整,过个几日再借给少帅。”
“还是大将家女儿说的话中听”柴域目光顺势挪到她身上,对着坐在夏唯边上的仇冉笑眯眯地道:“所以你们三个住一起吗?”
没有多想他有什么意图,猜堂堂九城的少帅也不会乱来,仇冉肯定了他的话道:“对呀,夏唯姐和我们都住外族人那块。”
“那过几日又能常见面了”柴域轻轻地说了一句,走前和一直坐在一旁安安静静饮水的仇族长问候了一声,最后再看了夏唯一眼,才改道向外走去。
站在不远处的南辰看着柴域少帅离开,没继续往病房内走,对里面的人说道:“九城的少帅在火族受了伤,我过去看一看。”
仇然随即应了他,有条不紊地开始让小冉收起了东西。他们整理起来后,夏唯对柴域满腹的疑问也就欲言又止,也没有再留意走廊内的动静。
而走廊里的南辰,刚出去没有走几步就追上了少帅,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过道清静,他的声音在其中显而易见。那一端的少帅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见这位火族的少爷走上前,和他和和气气地说道:“我不知道您和十八代有什么过往,但您此举可能会反复刺激到她。”
这一席话入耳后,柴域意识到了这个叫南辰的,绝不止是个火族的少爷。随之少帅面上一丝一毫的笑意都不复存在,看着南辰就好似换了一个人般,眉眼冰寒,彻骨的冰寒。
南辰话音落地半响后,柴域突然走上前,扯过他的衣领将他死死地抵到了走廊壁上,逼近道:“近二十年来,我生活里只有三样东西,一个是仙力,一个是父亲留下的信,还有一个就是躺在那里面的人。”
“一码归一码”他的声音放低放沉,缓缓地道出,想让这个火族的人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南辰的耳畔直直闯入了九城少帅的声音,他压着嗓,声音低磁地骇人道:“这笔账我会和火族慢慢讨!”
直到他又若无其事地松开南辰,望南辰一眼随后扬长而去,都没有给过南辰说话的机会。衣领被他扯得不像样子的南辰,看着柴域离去的背影,心里对于他与夏唯的事情也大致猜到了三分,默然望着九城少帅的身影消失在了这一层楼内。
手里聚齐一团法力,片刻后身边出现三个人影,南辰对着虚晃的三位人影道:“找人看着柴少帅,他与十八代的每一次独处都汇报给我。”
三影子毕恭毕敬地问道:“需要出手吗?”
“不要出手干涉,出格的事情喊我来就好”南辰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散去了掌心的法力道:“那可是九城的少帅。”
而那个把玩着仙力的少帅,现在也愤怒至了极,得而复失的感觉都通过他刚刚的话传给了南辰。南辰正了正领口,暗地里却调侃着自己道,倒也不需要柴域来告诉他,他同样知道得而复失是什么感觉。
那是八花九裂,烂处撒盐。
而在不久之前,南荞医生的身影也是这样消失在了走廊内。她交代完所有的注意事项后,将手里的事情暂且交给了其他人,起身前往了庭熠室。
站在庭熠室外,等待族长传她进去时,还在低着头,似乎思量回忆着什么。门开之后,她收起思绪提起精神,衣冠端正地走了进去。
“族长,十八代和九城少帅已经恢复,这几天可相继出院。”
“辛苦了”族长坐在里面看着手里的文件,听完她的汇报后见她还未离去,抬头看了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
窗外的风拂过枝桠和她的长发,站在那儿的南荞医生递给了南族长一份记录,是南荞父亲曾经的行医记录。南医生朝着南族长,规整而平淡地回答道:“九城少帅的毒,在我父亲的记载中曾经提及过,与他在宁族接受过的病例很像。我想这应当不是巧合,或许可以成为少帅遇袭一事的线索。”
中毒的人清醒时才会生长的毒,既不像共生也不想寄生,只是活生生地吸取人的生命,活生生地折磨人。
族长看了眼这份记录,上面字字句句啼血般地告诉着世人,这毒是如何让那片山清水秀的宁族之地,横尸荒野伏尸千里的。南敬尤族长看着报告,和她说道:“你是认为刺伤了柴少帅的十八代,几年前也屠戮了宁族的子民?还是认为几年前伤害宁族的人,现今也和十八代一起伤害了柴少帅?”
南荞医生长身玉立,掷地有声道:“都有可能,无论是...”
“你能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南敬尤族长打断她,将行医记录合起来,交给了南荞医生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不要声张,也不要给火族惹麻烦。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你的专长是医学,不要轻易推翻政治上的定论。”
她怔了怔,领命收下了记录,不再说些什么,撤步退了出去。
晚间的孤月挂在天边,整个世界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似乎连时间都凝滞了起来。黑夜深深的苍穹下,干净简约的外族居所里,刚整理完回了家的十八代从厨房中盛出了一碗饭。
她走了大概有两三步,刚要踏出玻璃门时,一道光亮闪过脑内,像是刀刃一般扎在了她的回忆里。
染血的画面,盛放的荷花,伸手不见五指的九城之夜都从这个开口中,涌回了她的脑中。刹那里,一切都拨云见日,没有一丝纱雾蒙在上头。
他是怎样不受待见的人,又是怎样一步步融入了故土,他们相识相惜,相聚相离,这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像滔天白浪朝她扑了过来。
手里的碗随之不受力,从她手中滑落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的仇然,看着站在正对面发愣的夏唯,施来一点点的法力,托住了瓷碗放到地上,却毫无征兆地听见她兀自说道:“我都想起来了。”
抬眸怔愣的仇然,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夏唯已经从他和小冉的眼前消失不见。厨房的门口只剩下一只白瓷的碗,盛满了热腾的米饭立在那里,周遭沉默,没有人去解释些什么。
顷刻就站在了柴域病房外的夏唯,伸手前稳定了半响的情绪,却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又变得激动了起来。期待溢于言表,借放在了一双雪青的眸子里,即使是夜晚,也澈亮地瞩目。
房内只有一个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少年,安安静静地连呼吸都可闻。她看着那个背影孤凉的人,转过了眼,碧绿的眼眸循声扫寻到了她,像是指南针般被定在了那头。
他没有问什么,呆怔看着夏唯走了过来。她也一言不发,连鞋子也未脱去,手心搭着柴域的肩膀,径直跨坐到了他的病床上来。轻轻触碰着他,倾洒了十二分温柔的模样。
背对着月光的夏唯,在柴域的眼里显得清澈透亮,茭白的月光包裹住她的周身。而夏唯那双晶亮的眼里,发着雪青的光芒,静静打在了他的身上,眼帘垂了垂,满目的爱怜与叹息从那一头直抵柴域的心肺。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已经知晓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近了过来。她闭了闭眸,一副温婉的面容安静下来,朝他无限贴近而来。
等到被夏唯提起,一直到碰触到她冰凉光嫩的唇瓣时,柴域才回过神来。他一直不敢相信的事情出现在了眼前,那一股温暖柔软的触感就在手边,香甜与软糯此时此刻都归属于了他。
柴域也闭了闭眼,一边有些生涩地索取着,一边想起了离开九城那夜,她的字字句句。她向他表露过的心意,她承诺过的话语,终于在这一晚带他来到了美丽的地方。
柴域伸手揽了揽她的腰间,却带着如初的轻柔怯意,不敢用力抱着她,这是他无论何时都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一缕光芒,是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幸运奇迹。他笑了笑,而怀中夏唯的身影也随着他嘴边溢出的笑,化作了轻盈的星光,丝毫不留恋地消散离去,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九城少帅。
在安室利处的病房内,翌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打来,病床上的九城少帅就这样患得患失地醒了过来。
等到他抬起手臂,挡了挡阳光,才发现刚才拥有过的一切,都只是梦一场。
少帅遮住眼眸,勾了勾嘴角。
三生有幸,他一遍遍地笑自己,真是三生有幸,走到了这样荒谬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