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谷彻底没了,谷中弟子被烧死大半,师父不知所踪。
我一身的伤,在上洛将养了一个多月,日夜煎熬,一闭眼便是阿林死时的不甘,漫山遍野的火光,一剑穿身的刺骨的疼,还有我那死没良心生死未卜的师父。
晋国先是与梁国开战,后又与周国开战了。她确然,好本事呢,我听闻此事,只是淡淡一笑,一颗心冷如冰霜。
那不久后的一天,我见到了许久不见得父亲。
这个“久”有多久呢?十年大抵是有的,以至于,我几乎忘了他的模样。
塌上那个虚弱的老人,面容白净,须发皆白,一双目光倒是平和的很,从面相不难看出,年轻时长的应当很是儒雅俊俏,多年居于高位,又使得他身上多了份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
我捂着胸口,并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与他隔着十米远的距离相对而坐。
“元儿。”他轻声唤我,眉眼更加温和了,“近来可好了些。”
我拿了桌上的茶杯,低头喝了口,“不劳您担心,死不了。”
他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沉默了几秒,穿了塌下的鞋子,向我走来,可他弱不禁风,走两步咳一下的样子,我总以为这几步路的距离会要了他的命。
他坐在了我一旁的椅子上,不轻不重地咳了几下,温声问我:“你还恨我?”
我心情忽而间很复杂,这个男人委实算不得一个好丈夫,当然,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许多年前我便想当着他的面质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待阿娘,可他如今这个样子在我面前,我反而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孩子,爹活不长了。”他淡淡地说着,眼角似乎还有笑意,“你想知道的,爹都告诉你,可好?”
这个爹,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很年轻的,一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人,他摸着我的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最后我只记得他一直抱着我,我一脸懵懂地扯着他的头发,他也不恼,在桃树下,也是这般,笑容浅淡。
“你和阿娘,究竟是为什么?”我憋了许久,终是问了出来。
阿娘在世时,从不许我提起爹,而我这个所谓的爹,有生已来,我只见过两次,而今天,是第三次。
可阿娘,也从来不说他不好,师父也是,让我不要怨他,可我怎么不怨,阿娘的含怨而终,我有爹却活的像个没爹的孩子,都该怨他,不是吗?
他是周国的皇帝,万人之上,他想要的,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要将阿娘抛弃在桃花谷,连死前都不愿见她一面呢?又为什么这十几年对我不闻不问,如今这模样却又来和我装什么慈父?
他听的有些发愣,许久,才叹了口气,“原来,你是这么想么?”
“那你要我怎么想呢?皇帝陛下?”我怀揣着恶意问他,像是要给自己这十几年的恶气出一口气。
“我该怎么说呢?”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若我说,这一切,是你阿娘想要的,你信吗?”
“元儿,我说,我爱惨了你的母亲,你信吗?”
他的目光头一次这样不带愧疚地直视我,带着时光给予的沧桑与悲伤,我怔然不已,仿佛一直以来坚信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自说自话的水中月,镜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