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凤凰仍旧盘旋于两块大陆接壤之地身下。幽蓝的雪应流火所过之处极冷，却能燃起最美丽、最残酷的寒焰。

钟毓迅速闪身入虚空。

同一时间，太平也化烟而至。

烟雾停到钟毓身前，“嘭——”地一下炸成人形。

两人相对片刻，钟毓取出小异火。

钟毓先道：“这是雪应流火与我那极寒坚冰诞生之物，应当也算是我和雪燎的孩子罢？”

“不算。”

太平果断道：“生不出灵智，难以化形。”

新生的小异火蔫哒哒的，整只都打不起精神。钟毓一探它命源，却发觉这朵异火的命脉，就断在一刻钟前。

倘若钟毓不去寻异火，天地间便就没有它了。

亦算是因果缘由，若钟毓不去寻它，它便没了。可钟毓偏偏在太平的指引之下寻了它，它便能成为雪燎的助力。

这便是报应。

“让它去助雪燎一臂之力。它虽不是雪应流火，却也是十分不错的寒脉异火——算是积攒功德，也帮帮雪燎。”

钟毓低声道。

她喂了几瓣净世天青莲花瓣给小异火。

小异火瞬间蹿高了七八倍。

生龙活虎地跳出钟毓温软的怀抱，一溜烟儿飞向金红夺目的大凤凰，围绕在凤凰身边忽上忽下。小异火是雪应流火与苍龙所掌寒冰而生，先天便有些记忆——

这会子，它正高高兴兴地喊道：“爹爹，爹爹！大凤凰哇！”

大凤凰说：“去干活。”

闻言，小异火便接管了一块土，开始兢兢业业地焚烧起来。凤凰亦干自己的活去了，只不过偶尔会分出一些余光给它，时不时指点一二。

幽蓝色的火焰中，能窥见一片紫莹莹的光，那正是小异火。

本命火是越燃越少的，回复总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但只要留下一抹火种，假以时日又总会恢复。

雪燎这样大规模地烧——

虽说凤凰有浴火重生一说，钟毓也还是担心的。可现在，有小异火帮忙干走十分之一的活，雪燎就肯定留得下火种，钟毓总算放下心来。

不过这个小异火，怎的还会说话？

太平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钟毓疑惑道：“它怎的生出灵智了？”

不是说生不出灵智，难以化形吗？

这不是很有灵气嘛！

太平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他平静道：“谁曾想，龙母愿给他净世天青莲。”家里有了老二，老母亲太偏心，腼腆害羞的老大就不开心了。

开始甩脸子了。

“你也来一片？”

钟毓不懂，只也给他一片花瓣意思意思。

不待太平拒绝，便塞了一片到小少年的嘴里。净世天青莲重瓣九九，靠这几个人——只要不当做零嘴儿吃，百年内是用不完的。

花瓣都到嘴里了，太平还未反应过来，便化作一股清流汇入腹中。

“谢过龙母。”

钟毓道：“不必同我客套，唤我娘亲。”

“娘亲！”

太平很感动。

闻言，钟毓总觉得怪怪的，心里却又十分安定。年纪轻轻的，就被人喊娘。她发了好一会儿呆，还没回过神来，小异火干了一会儿活便飞过来，缠着她与太平喊着“娘亲”、“哥哥”。

于是太平更感动了。一家团圆，谁不喜欢呢？

虽然他神情始终不变，但钟毓能从他红透的耳根中，窥探他心情的不平静。

这点，和雪燎是一模一样的。

由于凤凰和小异火长年累月要在这儿干活，钟毓与太平便在上下界接壤之处盖了栋大宅子。印刻上迷阵，防止有人闯入即可。

这下子，算是彻底有了家。

总不能让太平日日餐风饮露罢？

……

上下界的合并，直至十年之后，才初露端倪。

彼时，两地相接之处，已经黏合地差不多了。

上土，载满了无数梧桐巨木以固土，大都是从江川殿搬迁过来的。至于雪域那棵载有林上宫殿的梧桐木，钟毓没舍得动。

下土，则被凤凰与异火日日焚煮，燃至焦黑、坚硬、无可分割。

为何直至十年后，才被发现呢？

因为上界的灵元在渐渐回复至昔日的程度了，且下界的灵元也在日渐充盈。总的来说，下界回复灵力的速度，远远大于上界。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

混沌本设计了一片生生不息的大陆，只是扩张小方寸世界时有所误差，反而导致了上下界的分离。为了拨乱反正，他做了无数的事情——包括上一次轮回中江川的死，亦是混沌的手笔。

可惜结局不甚完美。

但知错就改，重新安排逆演轮回的，又是混沌。

如今，灵元的日益旺盛，令举世哗然。

雪燎的本命火种终究还剩下一点，没有到需要涅槃的地步。钟毓靠着净世天青莲的花瓣，将奄奄一息的小异火和雪燎都救活了回来。

小异火还不能化形，但经过十年锤炼，已今非昔比。

一家人热热闹闹呆在林上宫殿。

雪翎飞上前，道：“江川君，我来找雪燎君。”

“在里边。”

钟毓手一指，便垂下目光，做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十多年前，雪翎来林上宫殿寻雪燎，却扑了个空，好在遇着了忙忙碌碌搬东西的钟毓。雪翎愣了愣，到底没将钟毓当做小偷，只道：“江川君，我来寻雪燎君。”

也是这样相似的话语。

当时，钟毓却反问他，“我不曾见过你，你怎知我是江川君？”

雪翎不卑不亢，道：“我们大人有您的画像。”

钟毓又道：“你们雪域大张旗鼓搜寻的人，亦是我。”她记得她初入雪城之时，便是在城门口见过雪翎的。

“是。”雪翎含笑答道。

哦，原来是这个么个回事儿呀！

怪不得她经雪域入凡海秘境，那雪燎便在后头凝聚分魂，跟着去。原来，他是有眼线安插在雪城的呀。

钟毓开始冥思苦想，是不是苍龙曾经与雪翎相识？

想了白想。

记忆也是会慢慢恢复的，迟早都会知晓，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

在凤凰合并上下界期间，钟毓除了日日守在虚空之中，每年还会去一次江川。那毕竟是江川的产业，不可能置之不理罢？

她都已做好打算——

雪燎修身养息之后，她会与他成婚。之后，雪域君主之位会传给太平，江川亦由太平暂管。

毕竟，江川一地是灵秀的。

还是不能随意给太平的，要看灵秀的意思。

只要江灵秀和先师回来，江川和封山就永远是他们的。当年，江灵秀镇守江川十八州的场景，钟毓历历在目，退敌十万八千里的英姿，始终难使钟毓忘怀。

江萦回带她入江川殿，奉为下任江川君。

她当时以为江萦回是对她愧疚——

监管闻刹林地带，是江川君的责任。他放任闻刹林几方势力屠戮印河钟氏，自然是有愧疚的。可到现在，钟毓才知道他救她，是因为更早前的情分。

而并非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