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地上的破衣服愣了许久。心口窝一阵阵发凉。他把信拿过来抽出信纸展开。信是季梅寄来的,她在信里告诉他,她已经被调往齐齐哈尔市党校工作了,有需要帮忙的事就去找她和姚强,还问他,她给嫂子买的那件上衣穿着是否合身。看完信,他明白了妻子为什么会气成那样。都说纸里包不住火,果不其然噢!
三天后,于素珍还是被娘家人撵回来了。“我太冲动了,辜负了人家季梅的一番好意。话说回来,换做你,你也接受不了。”她话是这么说,但夜里睡觉却头朝炕里,只把一双脚丫子对着他的头和眼睛。这样的日子熬到2003年夏季,有一天下了班,他对她说:“素珍,咱俩该好好谈谈了。老这样互相折磨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想离婚吗?好啊,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她低下头,表情很痛苦。“叶舟怎么办?”
“还是先不告诉她吧。办了离婚手续以后再说。”
“孩子的抚养费怎么办?你不能只靠我一个人啊。”
“这你放心,你知道我对女儿的感情有多深,不然,我们不会迁就这么久。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不会和你争夺孩子。更不会不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虽然咱俩想法不一样,但我深信,我们都不是没有良知的恶人。”
“这倒是。我真不明白呀,两个人都好好的,为啥就过不到一块儿呢?”她神情无助地流下眼泪。
叶立秋知道,强势的妻子压抑得太久了。“哎,咱俩的眼里各有各的天地,都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法融合。”他哀叹道。
她擦把眼泪。“看你也不像个没本事的人,老那么天真,只该活在世外桃源里。”她长出一口气。“都到这地步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
在暑假即将到来之前,他和于素珍悄然去了市民政婚姻登记处,签完离婚协议,办理了离婚手续。
为离开伤心之地,也为暂时瞒住女儿,给她一段缓冲时间,以便慢慢接受父母离异的事实,她要领着女儿去嫩江县,到女儿的舅舅家里过暑假。于素珍已经在那里找到了新工作单位,把女儿就读的学校也一并选好了。
临走那天,叶舟说有两本书落在奶奶家了,去一会儿就回来。女儿走后,叶立秋坐在西边炕沿上,看着里屋门旁边的两个装满衣物的大提包木然发呆。坐在他右边的于素珍目光凄楚、哀怜地看着他。
“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胡弄饭吃凉的。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别老舍不得穿。”
“嗯。”
“煮苞米茬子的时候,先用水泡一会儿。等烧开了锅再放饭豆子,放早了,煮得太烂该碎糊了。”
“知道了。”她的嘱咐叫他心里热辣辣的,他抑制住眼里要涌上来的泪水,悲苦地皱着眉头。“素珍,将来找个好的吧。这些年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别记恨我。”
“你心里也挺苦的,有啥好记恨的?我们俩天生就不该在一起,没有做夫妻的命。”她站起来,像是要走,却两眼怜悯地盯他。
他以为她就要走了,也站起来,脸上流露出万般不舍的表情。
想起多年的夫妻就要从此形同陌路了,叶立秋的心头轰然一热,冲动地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不管结局怎么样,俩人毕竟夫妻一场,在这离别的时刻,心里一时都会想到对方曾经有过的许多恩情。于素珍也两只胳膊用力地搂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胸前舍不得撒手,身子因为哭泣抽动着。
“素珍别哭了。虽然我们不适合做夫妻,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亲人。想开些。”他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你也想开些。我走了。”她推开他转身拎起地上的一个提包,刚一推开门就碰见了叶舟。
“妈,你咋的了?爸,你干嘛也抽抽着脸?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都这么多年了还依依深情呢。”叶舟笑着说。
他拎起地上的另一个提包。“爸知道,咱们走吧。”
三个人出了房门,一直走到村子东边的公交车站点。他把她们娘俩送上车,看着汽车一溜烟地跑远了。
他站在路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被她俩带走了,整个人成了一个轻飘飘的驱壳,像是悬在苍茫的天地之间。
回到屋里,他坐在炕沿上,一种燕去楼空的凄凉猛然袭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