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满翠说完，房间里很安静，马处长带着笑容专注地看着她，小王右手无意识地转动钢笔杆。电视桌上的小录音机在悄无声息地转动着，陈满翠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还有一次，他送了一条项链给我，告诉我是邢德明送给他的，说他老婆这样的东西有几条，就送给我了。”

马处长问：“除这两次外，黎达林还送过你现金吗？”

“一般是在打牌的时候，我没带钱，他就顺便给一千两千，这种事有两三次。”

马处长又问：“你帮黎达林收过其他人送的钱吗？”

“没有，这样的事我是最讨厌了。”陈满翠略停了停说：“哦，想起来了，有一次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大伯找到我，手里提了个布袋，他硬要我转交给黎达林，当场我就拒绝了，我说你自己给他呀，找我干什么！他当时说了很多好话，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办法我就接了交给了黎达林，布袋里装的什么我也没看，好像是一个不大的牛皮纸包。”

马处长听了眼睛一亮，问道：“你没问那位大伯是那个单位？叫什么名字？”

“没问，”陈满翠说“好象说过，是什么镇的干部，快退休了。他说我也不指望提拔了，只要平平安安退休就行，看他的样子挺可怜的，好象遇到了什么难处，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马处长又问：“哦，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唔，让我想想”陈满翠半闭着眼想了一会：“哦，想起来了，是三年前的五月份，天气很热，广东长岛休博园周先生请黎达林吃饭，因为周先生我也认识，所以我也参加了。也就是这栋楼的二楼，什么包厢我就不记得了。吃完饭我去停车场开车，我刚打开车门，那位大伯就提着布袋跑过来，当时还吓了我一跳。”

马处长说：“今天你也累了，就谈到这里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找你。打扰你，谢谢你的配合。”

陈满翠说：“马处长，我向你提个要求可以吗？”

“你说，只要合理的要求我答应。”马处长说。

“你们把我的账号都给冻结了，我还要生活呀，我希望你们给我解决这个问题。”

“好的，快了，最迟明天就能解决。”马处长肯定地说。

又过了三天，灏州市委召开了全市科局级以上的干部会议。朱长庚主持会议，省纪委马处长作了简单的讲话：

“同志们：今天我讲几句丑话，也许有些同志听了不舒服，今天我向大家简单通报一下黎达林的案件：经初步查实，我们的一些干部向黎达林送钱送物的还不少，省纪委专案小组这一个星期在灏州市设立专案办公室，办公地点为灏州宾馆607房间。我希望有这些行为的干部主动向我们如实说清楚，配合组织调查。只要本人能认识错误，改正错误，组织上不再给予追究。但如果有人不主动向我们说明情况，企图蒙混过关，那就是对抗组织审查。有这种行为的决不姑息，一律双开。我希望在坐的有这种行为的干部，不要有侥幸心理，不要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开玩笑……”

最后，朱长庚讲话，他说：“灏州出现这样的问题，感到很痛心。我也是有责任的，对同级领导我没有尽到监督的责任，我坚决拥护省纪委的决定……”

和以往一样，朱长庚的讲话逻辑严谨，条理分明，环环相扣。他用几个坚决，几个凡是结束了讲话。

市公安局长张小龙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他眉头紧锁，几次摸了摸上衣口袋，那里有一包烟，他想吸支烟。通过这几个月来的秘密侦查，他已经掌握了朱长庚违法证据，但他现在还得忍着。他听了朱长庚的讲话，就好像看一只池塘的鸭子，嘴上呱呱地叫着，脚底下却在拼命地使劲。

陈满翠说到的那位在两年前提布袋送礼的老伯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是荷叶镇的一名科级干部，叫赵坤恺，是一位老同志了，只因没什么文化，人又老实，工作几十年了一直没有提拔，因为他资历老，享受科级待遇。他老婆是农村户口，生了第二胎，是个男孩，违背了计划生育政策。他因此受到了批评教育，并罚了款。这事本来已经过去了，可是他儿子小强，大前年高中毕业了，考上了军事院校，有人对他说小强是超生的，可能政审过不了关。要他活动活动。

他人很老实，他把这话当真了，他对这个宝贝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贵重，担心自己的儿子前途受影响。他就给在灏州宾馆工作的表弟说了这件事。这位表弟知道黎达林与陈满翠之间的关系，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当表弟知道黎达林和陈满翠吃饭时，打电话告诉他，他便拿了两万块钱用纸包好，并写了张便条放在里面，提了个布袋便急匆匆地赶到灏州，就出现陈满翠向马处长说的那一幕。

今天，赵坤恺坐在最后一排，听了马处长的讲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送点钱给领导想买个人情，谁会想到领导也会出事，人情没买到，现在还要去向纪委讲清楚。真是人一背时喝凉水都塞牙。不过他想到儿子小强已经大学毕业了，分到导弹部队，业务过硬，表现也好，几次受到领导的表扬，今年还立了三等功。今天这个事他不想告诉小强。

散会之后，当天晚上就有干部来到灏州宾馆607房间讲清楚问题，以后的几天每一天的人都很多，马处长与小王都忙不过来，不得不从纪委调几位同志来帮忙。一个星期后，来过607房间讲清问题的干部竟然超过三位数。而在送钱送物的过程中，真是无奇不有，万象丛生，有些人的行为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马处长很感慨，这种现象使他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他在想这个问题：在权利面前为什么有些干部，人格、尊严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