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壁地牢的发现,在仙门中引起轩然大波,毕竟三枚人丹一旦炼成,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人获得力量成魔后必将为祸天下,仙门百家对于失踪孩童和夺舍之人的追查都重视起来,关于夺舍团伙的那份秘密地图也被复制多份,由鹤壁仙门李氏以最快速度送往各地。
这一切,晓星尘与薛洋都不再参与,他们决定直接赶往碎云雪山。
所谓离开是非找一座山彻底隐居,只是晓星尘半夜脆弱的一时冲动。白日想想,权衡利弊,终是不能,薛洋放不下陈年仇恨,他又怎能放任一个将导致天下大乱的潜在魔头于不顾?
思来想去,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从严老板那里得知,石无生很可能在碎云雪山有一个散魂草种植园,左右是要有人前去一探究竟,不如他和薛洋同去。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帮助玉竹公子解除血咒。
解除血咒的术法仪式安排在柳宅进行。
一夜春风楼的头牌公子,换下华丽绸缎,穿一身朴素布衣,依旧掩饰不住举止间的文雅风采。
玉竹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还是和姐姐相依为命时的清贫时光,姐姐去世后,他沦落风月场,委身于严老板,起初是为报恩,后来是为报仇,再也未曾自由过。
柳错心劝了又劝,希望玉竹仔细考虑血咒内容,看看是否有其他方法可解,但不管怎么劝慰,玉竹仍旧铁了心要靠自绝性命的方法解除血咒。
“听晓星尘仙长说,人死后可以轮回转生,一切都可以重来。”玉竹端坐于阵法之中,眼眸半垂,万念俱灰,“这一生,我已不想再继续,姑娘不必多费口舌。我在这世上唯有你一个朋友,在我死后,劳烦你——”
“你不必说,我知道的。”柳错心打断他,眼中滚下泪水,“我会……把你葬在姐姐旁边……”
玉竹欣慰微笑,“叫晓星尘仙长进来施术吧,我准备好了。”
柳错心擦着眼泪从屋里出去,再进来的却是薛洋。
玉竹不肯说出的血咒内容,薛洋从严老板那里审问出来了。内容不复杂,但沉重:玉竹要么心甘情愿做严老板一个人的玩物,要么就做真正的接客妓倌,成为任何好色之人的玩物,否则,姐姐魂魄将生生世世在豆蔻之年暴病而亡。
薛洋盘膝坐在玉竹旁边,有话想说,不知从何说起,开了一个最糟糕的头:“那姓严的说他是喜欢你的。”
玉竹转头定定看着他,眼里窜起火苗。
“喜欢?”原本心灰意冷沉默着的玉竹激怒反问,“难道薛公子竟相信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薛洋平静道。他只是觉得,严老板软禁霸占玉竹这样的方式,似乎是他也想对晓星尘做的。这不是喜欢吗?
“哈!”玉竹气急而笑,不知是笑薛洋太荒唐,还是笑自己命太贱,“设计害死我姐姐,又假意救助,只为让我立下血咒成为他的玩物,他的居心是怎样我根本不想了解!我只知道我恨透了他,也恨透了与他有沾染的自己,只想一死了之!”
玉竹声音越来越烈,到最后咬牙切齿,精致五官扭曲变形,多年的负重隐忍,都在生命的最后一天瓦解。
薛洋等他平静一点后道:“血咒虽说是生生世世都会应验,其实也有说法是只会应验一次。”
“不,一次也不行。” 玉竹语气坚决,“如果是你最重要的人受这样的诅咒威胁,你会放任不管吗?”
薛洋沉默,答案显而易见。
“我来世能否再见姐姐?”
薛洋摇头:“不知道,不确定。有血咒联系,或许还会相互有所感应,血咒一解,就彻底毫无关联,就算魂魄中有一些强烈的执念残留,来世再见,你们也互相不认得。”
“罢了。”玉竹长出一口气,朗声道:“我知道自己不会拖累姐姐就好。”
薛洋再也无话可说,但觉玉竹那句“只想一死了之”还像一根利刺一样扎在心上。
临出门前,他背对玉竹道:“姓严的死无全尸,他在死前受尽折磨,还被我给阉了。”
他也不知自己那日为何如此。只是审问到和玉竹相关的问话时,看到那个姓严的面目扭曲着反问他:“喜欢的好东西,谁不想收集霸占?”胸中没来由一怒,就那么做了。甚至拿姓严的尸体泄愤时,似乎还在想着这句话,又是赞同,又是鄙夷,矛盾至极。
柳宅上下充满沉重气氛。
解除血咒的术法要进行一个时辰,需晓星尘用灵力护着玉竹神识,让他清醒流干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整个施术过程晓星尘心力交瘁。他最不愿看到人间惨祸,偏偏让他接二连三看到,这次还要让他参与,亲手了结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生命。
年末将近,玉竹没有留到过年,他的人生终止在十八岁。
那一夜,精致奢华的春风楼付之一炬,火光冲天。晓星尘看到玉竹的魂魄抛下备受摧残的皮囊,如释重负,毫无留恋地走了。
忘记一切,干干净净,重头来过。晓星尘竟有一丝羡慕。
结束后,薛洋送他回屋,于门前驻足,一语不发,探过头来就要亲他,如此不合时宜,晓星尘却不能,不敢再生硬拒绝,只是轻轻躲了一下道:“阿洋,先进屋。”
“我不进屋了。”
“嗯?”
晓星尘错愕,薛洋趁机在他唇上轻轻一碰,如蜻蜓点水,不带任何狎昵。
“希望你今晚不要再做噩梦。”薛洋注视着他后退,语气温柔地不像自己,手也背在身后,仿佛生怕自己失控,“以后每一晚,都不希望你做噩梦。”
晓星尘第一次见到薛洋那样柔暖的笑,那种笑容如同棉花层层裹住他疲惫的心。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薛洋都克制守礼,不提任何亲昵请求,动情深处,也只是在晓星尘唇上轻轻一吻,然后迅速拉开距离。
他们还是同伴同行,晓星尘也认为他们还是道侣,会在某些时候,说对彼此说出:“我心悦你”之类的话。
但他们不再一起放纵寻欢了。
如此这般,故人亡灵,果然未曾再来晓星尘梦里苛责于他。
晓星尘与薛洋计划要走,柳错心依依不舍,一定要挽留他们一起过年。柳错心无亲眷,薛洋和晓星尘也没有,三人凑在一起,过了除夕。
新年初三,一人一鬼离开鹤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