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妃坐在床榻之上,只觉得心头有一簇火在燃烧。
从来都一丝不苟,优雅端庄的女子如今双目红肿,云鬓散乱,她干涩地眨了眨眼,滴不下一滴泪来。王妃伸出手,被她轻轻摇动的悠车里躺着小小的,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感受不到母亲的痛苦与急切,柏瑜依旧紧阖双目,只有小巧的鼻翼翕动着,出的汗如同胶水一样粘手,被养的柔软白胖的面颊亦浮出不详的青黑色。
她的瑜儿,她的瑜儿!
夜间回来还睁着黑亮的眼睛和圆圆的脸笑着,拿莲藕般的小手拍打她想要逗笑她的瑜儿,突然在半夜发了高热,直到今晨喂奶时,连奶水都喝不进去。
就这般不吭不响地躺着,好像已经死去一般。
悠车上悬挂的五色绒球缓缓摇动,愈发衬得周遭死去一般冷寂。
宁王妃瞧着悠车中安静的儿子,心头的那团炽烈的火焰突然熄灭,好似有千万顷冰冷的水从她的头顶灌下。门窗分明紧闭,炭火燃烧的滚热,王妃却觉得周遭都是墨州的冬日寒风,摧折着她的五脏六腑。
“王妃,您已一夜未阖眼了,还请保重些身子,稍微休息一会儿吧。”王妃已辨不出耳边是哪名侍女的声音,已经僵冷的头脑却突然苏醒,她只如被激怒的雌兽一般尖叫起来——“谁来了?!告诉我!!谁来见了我的瑜儿!!”蓬头垢面的女人的指尖深深嵌入婢女腕中,嘶声力竭,令对方面色惨白的哭叫了出来。
“是……是王爷!”带着酒气提着绢灯的宁王在夜中突然前来,即便小公子身边有千万人守卫,都没有道理阻止父亲见自己的儿子。即便自小公子降世,王爷都未曾来院中看望过一眼。
王妃怔然,双手的力道蓦然一松,整个身子滑坐下去。她万念俱灰地瘫软在软毯之上,手指攥着软毯的长毛,许久才癫狂的大笑起来,接连滑下面颊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出潮湿的毛簇:“柏封羽!!——”她用烂桃子一般的眼睛看着悠车里遭着苦难,昏迷不醒的骨肉,一时间竟无力支撑自己的双腿,一点一点的爬过去,伸出手温柔地摸着儿子滚烫的额角。
这小小的人儿是她在这府中唯一的慰藉。有瑜儿陪着她,即便是孤殿生凉,冷月寒漏,那被水漏滴透的夜晚也每时每刻都鲜活,有了难得的快活——瑜儿就是她的命啊。
“柏封羽…你若恨我,便冲我来,”田氏抓着悠车边,凄声道,“你好狠的心……”瑜儿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以如此待他!
“王妃!”绣橘搀着几乎昏厥过去的王妃,急声道:“太医!太医!”
宁王妃全身战栗,眼神僵直,即便如此她还是奋力推开哭作一团的绣橘,她听见自己涩哑凄厉的声音竟出奇的平静:“去库中取府库和我陪嫁的所有药材来——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要保住我的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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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已经乱做一团,王爷。”府丞不敢置信的看着在床上带着笑拨弄琵琶的宁王,虽说对方在连续几夜的纵·欲后身体有些不豫,还特意请太医断过脉,但听得王妃那边的动静,小公子的病情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