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王府中唯一的孩子!还是嫡长子,不日便要封为世子,王爷竟一点也不看重?何况小公子的病,的确是王爷昨夜心血来潮的去了一遭便发作的。
府丞只这般想着,便有些不寒而栗,敛目低眉,不敢再看含笑殷殷的宁王。
小公子生下来还不足周岁,若是这般夭折了,连玉牒都上不去,也无法享受祭祀供养,只能做个孤魂野鬼——王妃的心情,便是他们这些不曾十月怀胎生养的男人也能体谅同情。可王爷并不是常人。
宁王以指抚住了颤抖的朱弦,语调轻慢道:“这事同孤有什么干系,田氏不是向来精明能干?这般便乱了阵脚,呵,不过如此罢了。”他执起琵琶又奏了一段,从手底流出的乐声像是珍珠雨泻,声声泠泠,他闭目听了一段,突然恼怒地将这精美绝伦的琵琶掷到地上,“拿阿芙蓉来!”
“王爷……”府相未曾想到他对待亲生骨肉亦是凉薄至此,小公子性命危急,做父亲的却依旧想方设法地寻欢作乐,何况阿芙蓉这种致幻成瘾的香料,是万万用不得的:王爷怕是已经疯了。
“孤现今竟然指使不动你们了吗?”宁王见他面色犹豫,不甚屈服的样子不由得勃然大怒,他修眉倒竖,抬手将手边的果盘打翻在地,七宝琉璃碎了一地,他厉声道:“点阿芙蓉!”
香甜惑人的烟升腾了起来,宁王抱了新琵琶于指间一抡,神色沉醉,府相和府丞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神色中的疲惫与无奈,联袂而出。
“如今万事俱备——你总会来了吧。”宁王喃喃低语,已坠入阿芙蓉的烟瘴幻境之中,“我近日又得了一支新曲子。夜……风。”
正在府丞与府相对宁王束手无策之时,世子的急病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
柏瑜难耐的挣动已平息下来,一双软胖的小手被牵在母亲的手中,呼吸也渐趋沉缓。“阿娘在这儿呢。”宁王妃捏捏开始有了温度的小手,摇动着拨浪鼓,可悠车里的小童依旧未能睁开眼睛,只是下意识的呷了呷嘴。
宁王妃容色憔悴,轻柔地攥住了那只小胖手,柔声哄着,“瑜儿别怕,阿娘就在这儿呢。不怕不怕。”这般幼小的孩子,即便疼了痛了也说不出来,柏瑜听得熟悉的呼唤声,只是皱紧了浅淡的眉毛,不时轻轻的“嗯”一下,表明他此刻也不甚舒适。宁王妃看着儿子并不恬静的睡颜,心中大恸,只恨不得以身相替,带他受过这遭劫难。
“小公子已无性命之虞,只是若不能转醒过来……”儿科圣手张太医斟酌着自己的词措,生怕再刺激到这位苦苦支撑、濒临极限的母亲
但兹事体大,他到底不敢断言,只能尽力将情况说的较为乐观一些。
手底的脉象有几分怪异,若小公子转醒不过来,怕是要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上苍保佑。”精神已经绷到极限的宁王妃只听进了前面半句,便展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颜,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