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茶桌上红炉小火,水已烧开,他把那水注入茶具中,然后又将茶水尽数倒入旁边的槽内,等了片刻,再第二遍将水注入茶具内,直至水温合宜,这才倒了三盏茶。
慕容德举起其中一盏道:“这头一遍的茶水虽然香味浓郁,但入口稍有些涩,所以头道茶水先要倒掉,名曰洗茶,等洗过一遍,第二遍再将水加入,则茶香醇正,回味甘甜。”
放下茶盏,他将锦囊交给江玉柔,叮嘱道:“等入宫后定下心来再拆开,凡事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正如茶道,唯有过一遍水,先将污浊洗涤,才得茶之真味。”
江玉柔接过了,会意道:“多谢殿下教诲。”
十月初十是新人正式入宫的日子,宫中的人一早派了喜辇迎走了萧宁,英国公府经历了一番的热闹风光后沉寂下来。
寂然的夜,星汉无语,云倾驻足在国公府西墙下,月华静泄在梢头墙角,素洁如缕,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轻霜,一阵风吹来,如雪的衣袂翻飞起舞,宛如九天遗落的仙灵。
不多时,一条人影脚踩月光而来,犹如白鹤展翅一般落下,跪在他的面前。
“殿下——”来人声如石磬,抬头时只见是一张刚毅有形的面孔。
与上次情形别无二致,来人是玄六,今日是他们接头的日子。
云倾叫他起身,问道:“近两个月来,朝野上下可有异变?”
玄六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后,如实回禀:“禀告殿下,最近邺城风平浪静,要说事故倒也有一件,宫内丢失了今年的紫玉酥,陛下怪罪下来,原来代行都统之职的禁军副都统曹钦因渎职被查,先前因为刺客事件暂被罚了在家思过的禁军都统秦风又被重新启用。”
“其实……”他顿了顿,又说道:“属下以为皇城里多的是宝贝,丟了那么一件不是大事,找不见也算了,往后多加防卫就是。”
“你只道丟的是寻常宝物。”云倾眸内的光格外清明:“殊不知紫玉酥世间罕有,每年只得一小块,明年九月便是月罗国例行来朝的时候,月罗国虽是偏安一隅的属国,毕竟也与我大燕比邻,以往都要赐予紫玉酥以示上国恩泽,这一回丟了紫玉酥是小,但说出去不免要被番邦耻笑。”
眼见玄六似懂非懂的模样,他淡淡一笑。
紫玉酥是何物?不知情的只当是件寻常宝物,丢了还可以再另寻宝物替上,然而对于月罗王室它却是无可替代的圣物,甚至关系到整个王室的兴衰,月罗国地处苦寒之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室嫡系一脉男丁大都患有一种怪病,此病先前无名,后来因月罗王室有多人身患此疾,故而取名血寒之症,每年秋末冬初发病,浑身血液寒彻,整个人生不如死。
紫玉酥正是用来缓解这病症的,它本是雪萤虫交/配产卵后遗留下来,用以温暖虫卵,使之孵化的,这种雪萤虫很稀有,所以这紫玉酥每年产量也极少,而雪萤虫唯有大燕与月罗边境的雪莹山才有,雪莹山在大燕国土内,是以月罗若是需要,唯有向大燕臣服,再由大燕赠予,事关两国邦交,这自然不是小事。
他想着,复又问道:“对了,紫玉酥丢失至今有多久了?”
玄六道:“一月有余。”
“一月?”云倾口里轻念,眉心微微一动,若有所思。
玄六见他沉吟,不解地问:“殿下可有什么不妥?”
云倾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紫玉酥丢失本在意料之中,时间超过一月,那便是出了些岔子。”
“殿下,属下觉得这……”
玄六疑惑地眨了眨眼,还待打破砂锅问到底,却被云倾摆了摆手,打住了话。
显然云倾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进入了另一番问答:“上回我叫你查的人现在可有眉目了?”
“云书阁早已传来讯息,属下一直熟记于心。”玄六不敢怠慢,忙流利地把结果一一道出:“萧蓠,英国公萧晏长女,其母名叫夕晴,出生不详,好像是来自南滇国。十四年前,似因妻妾失和,萧蓠随母避居于七里岗,十三年前大病一场,之后事迹难以查证,直至五年前,回归国公府府,时年十六。”
玄六缓口气。
“继续说!”云倾目光微滞,语气平静地命令他。
玄六隐约觉得他这平静的背面似乎压抑着什么,就如壶里的水拿盖闷上了,内里其实早已沸腾,但云倾向来积威甚重,他也不敢多嘴,只能接着道:“女有殊色,早慧,四岁通读诗书,至今芳龄二十有一,仍然待字闺中。”
他一口气背完,抬头端详云倾。
始终弄不明白殿下为何对平白无故一个陌生女子的生平感兴趣,竟不惜调用云书阁内的档案,莫非看上了人家?
玄六蓦然想起在青州时殿下那些古怪的行径。
这萧蓠会不会就是青州时遇见的那位青衣美人?
跟随殿下也有些年头,玄六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妙龄女郎多说过几句话,但凡事不可一概而论,万一殿下转了性,思起春来,学那些世俗儿郎,对着心仪的女子穷追不舍……
想象这样的画面也十分有趣,玄六不自觉偷笑出声。
“何故发笑?”云倾的声音穿入耳中,微有些肃杀之意。
对上他锐利的目光,玄六顿觉心思都被看穿,心惊肉跳起来,好在云倾没有追究,只是招他近前交代了几句话,最后郑重道:“我交代的务必置办妥当,否则唯你是问。”
既已证实了她是“她”,是该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