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轩入狱后的第五天,二皇子俞翼监国下发了一道命令,命景王及有功将领返回京都。消息一经传开,所有人都议论起来,明面上没有谁说一句不好,在背后却纷纷猜测着这位未来储君的心思,皇上卧病静养已经有好几天了,还不许任何人前往探视。难道那天的刺客真的得手了吗?还有皇上的病到底要不要紧?众人纷纷猜测着,却猜不出什么来。可是,二皇子俞翼召回景王之事,实在让有心人忧心。
偏生圣旨传到边境之时,景王竟然当众抗旨,说是边境尚不安宁,暂时无暇回京。景王还说就算要进京,也得有皇兄的旨意,景王的话里话外,分明透着对于俞翼的质疑和不满。景王的态度传旨的人看了个明白,当场就数落起景王来。不过他话没说到几句,就被士兵压了下去杖打四十大板,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
这消息一传开,本来刚从战乱之中喘过气来的晋国又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又过三日,从京都中传出的流言开始席卷整个晋国。景王的母妃是先皇的成太妃,但成太妃其实是不洁之身。消息沸沸扬扬地传着,传到后面越发的难听,然后理所应当地摧生出一个疑虑。景王她,究竟是不是皇族血脉?凭着似是而非的事情是不可能重伤到景王的,俞翼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他自然有着后招。等晋国上上下下都半信半疑的时候,他再扔出早已经制造好的“铁证”,让所有人都确信此事是真。
果然,谣言以惊人的速度传播,而且愈演愈烈,俞翼在关键的时刻更是将这些铁证扔出,一时之间整个晋国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都在质疑着,不到一日,脏话乱话就已经开始满天飞,铺天盖地的质疑和唾弃向俞昕袭来。一时之间,俞昕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当然这样的结果,其中不乏有心人暗中鼓动的原因。至于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讨好未来储君。
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传到俞昕耳中的时候,俞昕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蹦跶的最厉害的这些人里有一个敢跑到她的面前来说三道四的吗?一个都没有。
俞昕面色淡淡,没有什么情绪,岑正站在她的旁边,面上生着气。为那些谣言而生气。但俞昕好像并不放在心上,似乎从那天醒过来,俞昕就一直这样,神情淡淡,说不上是喜是忧,身上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这种冷漠就像是朱红高墙一般,将她与其他人分隔开来。
岑正有时候看着俞昕,总会觉得她陌生的紧,在俞昕的身上,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但这份改变,就像是这漫天的风雪一般,来的急促而迅猛,又似乎更加的凝练与厚重。
好半晌,俞昕都没说话,她反而伸出手将带雪的树丫脆生生折断,俞昕用手把玩着树枝,眉眼沉静。
平淡无奇的声音。“他们不是都想要本王反吗?那就,如他们所愿好了。”
俞昕将树丫捏碎,将碎屑扔在地上,神情冷漠极了。
岑正听着俞昕大逆不道的话,竟然一点都不意外,甚至他还蠢蠢欲动。那个位置,能者居之。元帅战功赫赫,功劳无数,又凭什么不行?
只是,岑正犹豫半晌,到底说起另一件事。“元帅,李大人一家入狱了,名头是窝藏刺客怀有不轨之心。这件事情元帅打算怎么办?”
俞昕冷漠的眼微微动了动,她笑起来,声音却冷。“与本王有什么相干?如果每一个与本王有关系的男人本王都要去关心,那本王就不必活了。再说,若是连这点险境都逃不出来,他也没资格入本王的眼。”
岑正愕然,神情有些复杂。原来连他的事都已经打动不了她了吗?岑成沉默,没再多说什么。
俞昕一脚迈过碎屑,踏雪离开。
此时,风雪正急。
回到房间,俞昕靠在软榻上出神了好久。俞昕拍拍手,身边的影卫出现。她停顿了好久,才淡淡开口。
“你去告诉贺清流一句话。”
“如果李鹤轩死了,就让他提着脑袋来见我!”
俞昕又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就听到几位将军赶来的消息。俞昕眼神冷漠,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晋国上上下下的流言没传到几天,就迎来了晋国上上下下拥护俞昕之人的剧烈反击,一时间闹得乌烟瘴气不可开交。不过军营之中闹出的动静比任何地方都大,鉴于军中之人对于俞昕的敬重,甚至于还发生了两三件群殴事件,后来闹得太大还是由吕畅出面压制了局面。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俞翼再度派人传旨,让俞昕立刻回京。俞昕的身份受到怀疑,如果这个时候再明着拒绝,只会让人诟病。
一月二十日,俞昕启程回京。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人多么震动,让人震动害怕的是她还带上了五万长威军。而俞昕的旗号是清君侧,带兵进京的理由则是皇上静休养病,京都便谣言四起,分明是有人造谣生事祸乱晋国,此人不除,晋国不宁。
俞昕这样强势的举动,许多站在景王这边的人都精神一振,这样他们反驳起来理由和气势也更为充足。而有些有心人则听闻风声心中忧虑不止。当然那些造谣生事和鼓动谣言之人瞬间安静了不少。没听说吗?俞昕的大军从哪里经过,哪里的谣言不就平息了很多吗?
话说此事闹得如此之大,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在俞昕的面前质问她。俞昕的清誉被毁了大半,这个时候这些人再跑到她的面前闹腾不是自个找死吗?于是,俞昕的耳根子倒是异常干净,没有一个人敢来她面前说三道四。
俞昕在边境十年战功赫赫,再加上刚刚战胜了乌国和明国的大军,她在军中的威望如日中天,仅仅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是不足以撼动俞昕在将士们心中的地位的,甚至于将士们的愤慨之情意外的高。久经沙场的胜利之师再加上势如破竹的滔天气势,这五万强悍的长威军绝对是任何人的噩梦。只要俞昕不是明目张胆地造反,她刀枪所指,又有谁人可敌?
俞昕一路帅兵而来,倒也没遇到多少抵抗的城池,一些守城将领早就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拦着她。倒也有些人不自量力地想要擒拿俞昕,直接被俞昕挑下马绑了起来。
虽然一路张扬,但是倒也没有真正与各地守城士兵交手,不过一般士兵都仰慕景王,根本不用打,直接就让俞昕的军队过去了。毕竟景王又没说要造反,他们也没有理由拦着。再说俞昕手里可是有帅印,这东西可以调动州县的兵力,他们当然也不敢跟俞昕对着来。
这些消息传到京都之中的时候,俞翼的脸色当即变得黑沉。他低估俞昕的影响力了,若是旁人,早就被所有人的唾沫给淹没了,偏生她还能拿这个作文章,说什么清君侧。俞昕想要针对的人虽然没有明说,难道他心里不知道俞昕是指的谁吗?
俞翼这些日子的脸色并不好看,连续下发好几条命令之后,就从早到晚在和各色大臣见面。
再说李鹤轩已经被关在大牢里面接近十日了,冰冷的床板、暗无天日的牢狱、整整十天下来,李鹤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衣裳长时间没有换洗出现异味,老鼠蟑螂是这座大牢的常客,时常窜来窜去发出吱呀的声响。
李鹤轩这几天一直在求见二皇子,却没有人理会他。他也只好在这个大牢中一日一日地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这里却丝毫察觉不出。
李鹤轩有时会想,他会死在这里吗?就像无数个囚徒等着临死的日子一日日到来那样孤寂而绝望?李鹤轩不知道答案。但他不能死,不能这样憋屈的死。他堂堂正正可以为国事而死,却绝对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死的名誉尽毁。何况,他不能就这样去死,他还想要再见她一面。再见她一面。
李鹤轩的心口开始隐隐发痛,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牢房处有一户小窗,李鹤轩躺在木床之上遥望外面清冷的月亮。他嘴唇蠕动,细听之下才听的分明。
俞昕,我想见你。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李鹤轩被单独提了出去。李鹤轩没有被压到刑部反而是去了二皇子府,李鹤轩一路被押解过来,却发现城里竟然有大批的官兵来去,他们神情紧张面容严肃,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李鹤轩陷入深思,似乎自从他被关进大牢,京都的气氛就有些奇怪了,当时他被压入牢中的时候就看见有官兵在街上,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这回这么多。究竟是怎么回事?上次进入大牢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每一件事情都很奇怪。
从皇上生病不让人探访,再到刺客行刺,然后是二皇子俞翼监国,再然后就是李家全数被关入大牢。李鹤轩这些日子待在牢里,消息并不通,但是隔个一两天大牢里面就会有新的官员进入,这些人他还是认识一些的,竟然大都是平日里与二皇子作对的一些人,而羁押这些人的名目就是与刺客之事有所牵连。
而二皇子的这些做法,分明是想要借此机会清楚异党。二皇子最近动作频频,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鹤轩往四周望去,这街道上的肃穆警戒又是怎么一回事?
满腹疑惑的李鹤轩被压着往二皇子府邸走去,可是几人还在路上的时候,迎面出现一个非常厉害的少年,直接将李鹤轩给救走了。一大群官兵很快追上两人,与那名少年厮杀起来。李鹤轩惊讶地看着这人,竟然是阿青。怎么是他?
李鹤轩想起那日听到的事实,眼神沉了沉,那么阿青他,其实是俞昕的亲弟弟。怪不得,偶尔的时候,他总觉得阿青的眉眼有几分隐约的熟悉。
周围的官兵越来越多,李鹤轩皱眉,阿青的身手是不错,但是做不到挡住这么多人啊。
李鹤轩心头沉了沉,“阿青,你自己走。”
阿青眉眼冰冷,不为所动。
直到二皇子府的管家陈天芳出现,阿青冷着眼,“放我们走。”
陈天芳这些日子找了阿青很久都没有消息,却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看着阿青在里面拼命,陈天芳分外着急,“阿青公子,这个人不能放。”
在众人的围攻之下,阿青的身上出现数道血痕,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
陈天芳着急,阿青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李鹤轩想要逃开,却被他一把死死抓住。阿青另一只手直接将剑一收,横亘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淡淡的伤痕出现。
周围的官兵将人围住,阿青眉眼冰冷,将剑逼紧脖颈,“今天若是带不走他,我就死在这里。”
“不要,千万不要!”陈天芳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阿青的手纹丝不动,就这样对峙着。“让他们走!”熟悉的声音,阿青的身体轻轻颤动。
果然,层层官兵让开,俞翼从外面一步步走来。他脸色疲倦,但明显比起往日气势更足。此时的他正直直看着阿青。
阿青看不懂他的眼,只是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他声音发沉,“如果你骗我,我就死在这里,让你内疚一辈子!”
俞翼的手在发抖,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如今却为了旁人用死来逼他。阿青的神情极为认真,若是旁人,或许只是缓兵之计,但是阿青性子单纯,同时也有一个坏毛病,就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会骗人。
俞翼垂下眼,手一挥,“让他们走!”
陈天芳惊讶道:“殿下,唐丞相他们还在等着呢,李鹤轩绝对不可以放。”
李鹤轩听的皱眉,直觉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对劲。
阿青没有半分松口,只是直直盯着俞翼。
见俞翼并不打算改变主意,陈天芳有些急迫,“殿下,这个时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放肆!本宫的决定要你来干涉?”
陈天芳额头上泛起冷汗。“小的失言。”
俞翼转而看向阿青,“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改变主意。你先把剑放下来。”阿青看到他眼底的关切,嗤之以鼻,他放下剑。
俞翼让所有人退到远处,反而是自己走向了阿青,见他偏头不愿意见他的样子,俞翼心中苦涩。
“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死也不回来!”阿青的眼一下子变红了,朝着他怒吼。阿青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满眼恨意,“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又要伤害我娘?”
“你娘?”
阿青一抹泪,语气僵硬,“她再不好,也是我渴望了十多年的亲人,你明明知道的。可是,你却让所有人都去唾骂她,都去厌弃她!她人已经去了,你却还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呢?你大可以将我就是那个孩子的事情告诉所有人,那样不是更好吗!”阿青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成太妃,那个与他有着血脉关系的人,他只来得及在她临死之前见了一面,最后她死在了他身边。
“你恨我?”俞翼浑身泛寒,肯定地说。
“是,恨你!恨你为什么养我这些年!”阿青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觉得这些天他的人生就像是天翻地覆了一样,他一日一日都活在痛苦之中,他真的好痛苦!
为什么?他的人生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可是他的人生该是怎么样的呢?阿青已经快记不起来,他茫茫然找不到答案,只能躲进一个角落舔舐伤口。
俞翼深吸几口气,“阿青,我等着你来找我报仇,所以照顾好你自己。”阿青恨恨地看着他。
俞翼让人弄来了辆马车,“走吧。”俞翼转过身去,背负着双手。
阿青没再看他,带着李鹤轩上了马车。马车轱辘辘地远去,俞翼一直听着耳边的声音直到消失。他突然想起了当年看见的那个小小的孩子,瘦小病弱,让人心疼。
李鹤轩在马车上面,一直都在消化着阿青说出的消息。几日不见,阿青长大了不少,让人心疼他的改变,但李鹤轩没空去理会这些。阿青详详细细地将事情告诉了李鹤轩,李鹤轩才知道自己究竟不知道多少事情。
譬如皇上的病一直没好,譬如成太妃的死,譬如俞翼传出的惊天谣言,譬如俞昕帅兵进京。李鹤轩反应了好半晌,马车里面一直很沉默。等下马车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李鹤轩掀开车帘出来,脑中还在想一件事。她知道之后,是不是很痛?
那种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李鹤轩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有些发白。
李鹤轩在这里见到了贺清流。许多事情贺清流比阿青清楚的多,李鹤轩细细地问了,陷入深思。阿青一人回房去了,这些天他一直这样,悲寂的厉害。
李鹤轩却在这里与贺清流对上了。李鹤轩不傻,这么多事情过来,若是还看不出来贺清流对俞昕异样的关心和他对成太妃意外的熟悉,那么他就不用混了。
“别问了,该说的事情我都已经说了,其余的,我不可能会告诉你。”贺清流语气冷漠。灵族的秘密是绝对不能随意外传的,还有他这一脉的秘密。
“你是俞昕的人。”或许之前不是,但是现在是。
贺清流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李鹤轩的心底却明白了几分,可是,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李鹤轩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李鹤轩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问起俞昕帅兵回京一事,贺清流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李鹤轩听到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俞昕怀疑二皇子俞翼逼宫。
“什么?”李鹤轩立马站了起来。贺清流虽然没有多说,但李鹤轩其实比他们还要清楚一些宫里的情形。一阵战栗从后背席卷而来,想想当初为什么程公公不让他进去而二皇子却可以进去,想想为什么宫里的侍卫突然之间都换了一批,想想入狱之前满街都是官兵,李鹤轩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会不会皇上根本没有重病在床,而是被软禁了起来?这个可能吗?皇上怎么可能会被软禁?李鹤轩心乱如麻。俞昕的大军已经赶到济阳城了,如今正僵持在济阳城,毕竟再往里走,就已经直接威胁晋国京都了。而俞昕倒是没有一味地强势,反而在济阳城外扎起营来。
李鹤轩将脑中的局势理了一理,眉头越皱越紧,不仅是为俞昕的担忧,更是为局势的担忧,二皇子与俞昕的矛盾由来已久,如今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如今若是有一点差错,那么晋国就会遭遇一场灭顶之灾。晋国刚刚经历过三国大战本就元气大伤,若是再来一次内乱,晋国就是岌岌可危。对付外敌不需要心慈手软,可是这样下去,怕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损耗的是晋国。
李鹤轩心里焦急,偏生这些天他待在牢里没有办法解决这一切。甚至于俞昕如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想法,就连这个李鹤轩都不确定,理智告诉他俞昕不会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可是换作另一个人被逼到这种地步,怕是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何况是一向高傲的俞昕,再加上成太妃又在这个时间去世了,两人的矛盾就更加调和不开了。李鹤轩忧心忡忡,俞昕举起清君侧的旗帜,还有贺清流说的二皇子逼宫之事,这些都变成一团乱麻,让李鹤轩头疼。
他一早就试过他改变不了什么,可是他难道就这样看着事态一步一步发展吗?他能够做什么呢?他能够做什么才能免除这场灾难?他能够做什么才能阻止这一切?他要怎么挽回如今的局势?
李鹤轩发愁,贺清流可不知道他的想法,如今城中不安全,必须要找个时机出城,可是李鹤轩,虽然将李鹤轩救了出来,可是李鹤轩的一大家子人还在牢中,他也根本不可能这样离开吧?贺清流想想俞昕的吩咐就知道,李鹤轩她是一定要保的。可是李鹤轩的家人又怎么样呢?贺清流没那个把握将人都平安无事地救出来,何况眼前的京都那可是只准进不准出,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贺清流还没有考虑清楚,却见李鹤轩一下子站立起来。
“我要进宫!”只要进宫才能知道皇上的处境究竟是什么,如果真的是二皇子逼宫,那么他就应该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让臣子拨乱反正,那么俞昕帅兵前来也就有了理由,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绝对会站在皇上这一边,帮助俞昕除掉二皇子这个乱臣贼子。如果不是,那么俞翼监国就是名正言顺,而俞昕的举动则是大不逆之举,那个时候若是俞昕执意,晋国将会陷入一片水火之中,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该怎么办呢?当一个忠臣声讨俞昕还是袖手旁观看着晋国大乱?
李鹤轩心乱如麻,左也是难,右也是难。
可是不管多难,不管事实多么不堪入目,他还是得去揭开这个真相,还是得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李鹤轩深切地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可是,李鹤轩却感觉到胆怯,他竟然在害怕,害怕俞昕为自己所伤,害怕他和她的关系越来越疏离,害怕她会不小心丢掉性命。
“俞昕。”李鹤轩呢喃着她的名字,语气痛苦不堪。他害怕他和她之间连最后的情分都会消失殆尽。
可是,他做不到袖手旁观晋国大乱,他必须去做些什么。
贺清流知道他的想法之后,眼神微变,但随即又镇定下来。如果此事是由李鹤轩来挑破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俞昕就可以用兵力逼迫晋王处置二皇子,事成之后,俞昕拥兵自重,必将会引起皇上的忌惮,那么俞昕最后就不得不反登基为王,如此一来他的计划便成功了第一步。
他费尽心机,就是为了俞昕能够登上晋王之位,如果她不想,那么他就一步步推她上去,直到她登上至高之位。贺清流想明白之后,倒也没打算拦着李鹤轩,不过,这个人的命还是要保住,贺清流还是不喜欢李鹤轩,但是想起成太妃之前对他讲的一番话还有俞昕的吩咐,他不得不承认,李鹤轩还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
贺清流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李鹤轩当初见过的那枚玉佩,李鹤轩面露诧异。贺清流却道:“你的那块玉佩原是俞昕一族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信物,意义非凡,你千万要好生收着。而且拥有玉佩的人,能够得到一部分的力量,就是影卫。这些你想必都知道。”
李鹤轩愕然。
贺清流望着他,“我再交给你一百的影卫,加上你手上的二百五十多影卫,一共三百五十多人。他们应该足够护送你闯入皇宫保你安全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清流却笑,“不要忘了,你不是云龙佩真正的主人。”若是俞昕使用这股力量,他是不会暗中窥探的,但是如今在李鹤轩的手里,他查一查再合适不过。
贺清流意外地帮他,绝对不可能是其他原因,只有可能是一个。李鹤轩想到那个可能,心头又是一阵慌乱。
“好。“宫中有大量禁军,如果俞翼真的逼宫,那么这些禁军铁定掌握在了二皇子的手中,那么他要见到皇上,就必须冒着巨大危险闯进去。
李鹤轩坚定主意,却在这个时候传出一道声音。“我也要去。”是阿青。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贺清流坚决不同意,甚至还搬出俞昕。谁料阿青情绪更加激动,丝毫不待见俞昕。
“二皇子不是好人,景王也不是好人,你们都不是好人!我就要跟着他!”阿青在脆弱的心态之下,在不经意之间情感向李鹤轩靠拢,这一点没有人想到过。
李鹤轩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依赖,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并不排斥。只是此事太过危险。李鹤轩说了半天,都被尖锐的少年给顶了回来。到最后,李鹤轩叹气。
“算了,让他一起来吧。阿青的武功本身就不低。”
既然事情已定,李鹤轩倒也没有拖延,如今时间紧急,再拖延下去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于是等到晚上,李鹤轩和阿青便带着三百五十多名影卫开始闯宫。
李鹤轩乔装改扮了一下,充当阿青的侍从。阿青的身份并没有泄露,这些把守宫门的侍卫只当他是奉了二皇子之命,倒也没有多加阻拦。两人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难,影卫出现将守护宫门的人悄无声息地处理了。阿青和李鹤轩等人进入宫中。两人对宫中的路径极为熟悉,他们选了一条偏僻的途径一路向乾宁宫行去。宫中巡逻的禁军是往日的两三倍。李鹤轩等人小心翼翼,还是遇上了五六个小队,不过影卫们的身手极其厉害,还没等这些人喊出声来就已经将所有人给解决了。一路向前,离乾宁宫较近的时候,李鹤轩一行人终究还是暴露了。不间断的禁军赶往这里,阿青在李鹤轩身边保护着他。
“怎么办?”
李鹤轩沉声道:“趁着其他人还没有来,我们一口气杀到乾宁宫!”
阿青点点头。所有影卫都迅速地杀出一条血路来,朝着乾宁宫赶去。李鹤轩握紧双手,快,再给他一些时间。禁军地统领楚环是个武功极高的人,若是被他赶到,事情怕是有变。李鹤轩一直都提着一颗心。不过李鹤轩不知道楚环赶不过来,因为此时的楚环正在二皇子的府中,有了这个难得一遇的空隙,李鹤轩已经带着人杀进了乾宁宫。程公公看见是他,脸色都白了。程公公被迅速扣下,阿青守在外面,李鹤轩直接闯了进去。
李鹤轩横冲直撞地进去,迎面就见到躺卧在床榻上面的俞霆,而俞霆正咳着血。李鹤轩一惊,连忙上前。俞霆看见是他,眼中多出几分意外。他咳嗽两声,嘴角残留着血,他拿起帕子擦干嘴角的鲜血,“朕没想到,第一个进来的会是你。”
俞霆的神情太过镇定,倒让李鹤轩有些摸不准他知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俞霆的身体确实有问题,那么难道二皇子监国是名正言顺的吗?可是这重重的守卫又如何解释呢?
俞霆一把抓住他的手,李鹤轩感受到他手掌的虚弱无力,心中再次震动,俞霆的病似乎格外严重,甚至于他还咳出了血。
俞霆凌厉的眼望着他,“不想问些什么吗?”
李鹤轩犹豫着说,“二皇子监国一事是受皇上之命吗?”
俞霆露出一个惨白的笑,“你怎么不直接说,他有没有软禁朕?”李鹤轩心下一紧,真的是二皇子。他直直地看着俞霆。“皇上,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您再不出面,晋国就要四分五裂了。”
李鹤轩的眼中忧切极深,俞霆看到稍稍欣慰了些。“如今还能够想到晋国的,怕是只有你了。而其他的人怕是都忙着站队吧。”俞霆眼中划过一抹冷意,李鹤轩看的分明,他想起之前俞霆异常的镇定,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俞霆是真的完全就被软禁着吗?他似乎并不是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
李鹤轩大概知道朝中动静很大,因为二皇子监察国,所有的官员都纷纷骚动起来,大部分投靠二皇子,小部分拒绝,而还有一部分的人则保持中立继续观望。当这潭水变浑,所有的鱼儿便都浮出水面,下面的心思和动机被人看的一清二白。那俞霆又对哪些人不满?又对哪些人忌惮?
俞霆又咳嗽起来,李鹤轩忙拿了帕子来,俞霆看他一眼接了过来,他将嘴角的鲜血一点点擦去,随后随手一丢。李鹤轩望着俞霆,突然之间想到,若是日后新王登基任命官员,他就可以根据今日的动态在朝廷之中铲除异己。李鹤轩眼神闪烁,可是二皇子他,他还有资格去争夺那个位置吗?李鹤轩脑中乱成一团,“二皇子笼络了楚环,如今宫中并不安全,臣护送皇上杀出去。”
俞霆摇摇头,反而是将李鹤轩的手握的更紧,“这些不用你操心。朕问你一句话。”
李鹤轩屏息。“你想要俞昕死吗?”
俞霆看到他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看样子不想。”他话锋一转,“二皇子逼宫,她这个景王也没好到哪里去。”俞霆喘着气,显然是被气出来的。
俞霆侧头看见李鹤轩暗淡无光的眼,他抓紧他的手,“不想她死,就替朕做一件事。”
二月十日,养病三十多天的俞霆出现在朝堂之上,他气色甚好,显然已经无甚大碍。二皇子俞翼撤去监国之职,被软禁府中。大牢中因为刺客一事受到牵连的官员们被放出,朝堂之上投靠二皇子的不少官员遭到贬黜。丞相唐静荣首当其冲被罢官免职,丞相之位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