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临御天下,威仪伦常都是重中之重。
千百年来积延成习,更像渗透进了每个人的骨髓血肉里,万万不能偏废。
尤其是这等场面之下,君臣之礼更是不曾有丝毫的轻慢。
即便那龙袍加身的只是个黄口小儿也不会例外。
但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出于赤胆真情,衷心拥戴,那便不得而知了。
号令之下,吴鸿轩不由自主地也随着众人正色谨肃地躬身下去,耳畔却一片嗡响,心中更是怦然如雷。
方才不经意地一瞥,他已然望见,或者说是终于见到了那苦苦找寻,又芳影难觅的人。
虽然只是遥遥地一窥,连容貌也辨不清,却能毫不犹豫地肯定,那就是她。
果然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做了天子近侍,瞧着倒也尚算安好,只是没料到居然宠近到如此地步,不用问也知道是那东厂提督秦恪着意安排的。
挟制天子,专权擅政,更肆无忌惮地掳人入宫,欺君罔上,意图不轨,此等大奸大恶的阉竖,即便没有这些私怨,也叫人切齿痛恨,必当除之,才能匡扶社稷,还天下以太平。
传御声中,文武百官同今科士子齐集于丹墀之下,太常寺和教坊乐工奏起中和韶乐。
趁着会整队伍的当儿,吴鸿轩的目光忍不住又越过玉阶月台,望向金銮殿。
可惜这时虽比之前近了些,视线反被几丈高的须弥基台遮挡,连大开的殿门也看不到了。
他微觉失望,却也只能列在队伍中垂下眼来。
礼乐刚落,便有四名锦衣校尉大步而出,到场间挥鞭击地,抽出脆厉的响声,以示肃静。
以内阁为首,所有人齐齐跪倒,行五拜四叩大礼,山呼万岁。
礼毕,众考生仍由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引领者拾级而上。
吴鸿轩拎着考篮一路走过去,心中的砰跳始终没缓下来,跨过门槛时,蓦然变得更加急促。
足堪两人环抱的森森红柱,朱漆戗金的云龙纹大橱,丹楹刻桷的梁橼……
这些早在意想之中,也丝毫提不起兴致,他仍然按耐不住那股冲动,斜斜地用眼角望向殿中。
那一袭绛纱罗袍,头戴十二彩玉皮弁冠的小皇帝已有些别扭地端坐在了盘龙御座上,赭黄的帷幔倾垂而下,稚幼的身影立时变得朦胧难辨。
她没有走开,仍垂首恭立在一旁。
这时不再远隔遥望,也没有重重障目,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清清楚楚就在眼前。
他记不清当初在京师城外那间茶棚里,所见的是什么样子,甚至连一丝穿戴打扮的片影都想不起来,淡淡的一丝回忆,连同无数日夜中在心中所勾勒的形象,都重重映在了现下这稍嫌纤瘦不盈的人上。
丽而不俗,清淡如菊,似乎还有一点点不好言说的倔强,可不就和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一模一样么?
明明是个弱质女流,年纪也还小,神情间尚存着未退尽的青涩,他不知从哪看出的“倔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