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彘微笑道:“去将何明一块叫来,朕有要事要对你们讲。”
那人喜不自胜而去。
刘彘眼中蓦地冒出一星冷冷的光芒。
岑风应召而来,却见刘彘高大的背影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朝他倾泻了下来,不由得垂下头去。
“岑风,刘恪哪里去了?”刘彘霍然回身问。
岑风道:“他在他该在的地方。”
刘彘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犯上,私自将朝廷重犯放掉!”
岑风道:“莫刘恪是岑风的好朋友,有句话的好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岑风在十七年前于月华池畔被吴王殿下舍命相救,那时就立下誓言甘愿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臣做到这一步是早就预料到今日会有此一劫,臣谢陛下赐死之恩。”
刘彘道:“死?死要有那么容易,那些罪大恶极之徒都要一死来解脱自己的罪名了。”
岑风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臣一人做事一缺,求陛下放过拙荆雪寒吧。”
刘彘“嘿嘿”一笑,并未答话。错了陛下旨意?”
“不是你领会错了,是没有遵照执行!你为何将如此重大事件瞒了朕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道自从永徽四年二月初二以来朕每日都是在痛苦自责中煎熬?”
“臣下以为……”岑风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你以为帝王之心不可测?你却从来没有想过刘恪是朕的三哥啊!”刘彘语气缓和下来,面上含了笑意,将岑风从地上扶了起来,又问道:“徐婕妤的去处你大概也是唯一知情人吧?”
岑风垂首不答。
刘彘笑道:“婉儿临走将朕的公主也一并带去,也不知是何用意?”
岑风抬头偷偷瞟了一眼刘彘,但见皇帝的脸在柔和阳光下泛出暖暖的光泽。
哦,雪停了!居然又有了阳光!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何明、董林在外侯旨见驾。”
刘彘对岑风低语道:“朕平生并未错杀一人,但此二人是郁林王墓秘密的唯一知情人……”
岑风郑重点零头道:“陛下放心,这个秘密世上从此唯有你我知道。”
这次改葬行动是极为隐秘的,其中秘密大约只有当事人知道吧。只是当日里那两个启墓人暴毙而亡据是触犯了什么神灵,故此一切都又归于原状。这次事后,刘彘大大封赏了改葬遇难的董林、何明家属,他们两家对此都感激涕零。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刘彘一面叫着“媚娘”,一面往寝宫而来,待他看到空落落的房间时,才猛地想起沐葵一早就启程往岭南接刘仁回京去了,不禁暗自发笑。他的眼无意中扫到床上被褥,下意识翻开那个私密的地方没有!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那把长剑呢?那把沐葵每晚以为自己熟睡后都要在月光下抚摩数遍的长剑呢?
难道她这次不单单是要去岭南?!
“来人!来人!”刘彘大呼:“快宣骁卫岑将军来见朕!”
当岑风疑惑地站在刘彘面前,看到皇帝一脸惊恐,语无伦次道:“岑风,朕即刻下旨令你追皇后回来!”
岑风不明所以。
“那把剑……那把沾着刘恪血的剑不见了!沐葵一定拿着它去了黔州!你即刻去阻止她!即刻就去!不然舅父命就危矣!”
岑风听到这里,仍一动不动。
“为何不去?你难道想违抗朕的旨意?你难道不怕死吗?”刘彘叫道。
岑风道:“臣知道即使臣去了,也不能阻止皇后娘娘的复仇之剑,只有请陛下先杀了岑风再换了他人去。”
“你……”刘彘不出话来。
岑风道:“皇上只知道郁林王侥幸逃脱了性命就对长孙无忌心有愧疚,但陛下难道没有想一想假使他没有饮下臣精心预备好的那杯酒,或者药性没有预期发作,他一剑刺中了要害又或者他偏偏也没有选中臣为他精心准备的毒酒,选中的竟是那三尺白绫,即使再高明的御医也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了!又假使皇后娘娘没有及时赶到,殿下长子刘仁此时恐怕早已命丧黄泉!陛下只念着太尉此时境况之惨,又何曾想过当年他又是如何毫无人性地对待吴王恪和江夏王刘道宗?他又是怎样将陛下踩于脚下?”
刘彘喟然跌坐在龙椅上,流泪道:“可是舅父已风烛残年、家破人亡……”
岑风气质若定道:“既是家破人亡、众叛亲离、风烛残年,想必他活着也是受罪,何况陛下并没有派人去杀舅父。假使陛下今日并没有发现长剑不在,是不是还一直会认为长孙无忌还好好地活着?花开花落,一切都有自己定数。”
黔州城,一座极其普通的院。
细心的人们发现自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搬了进来,院门总是紧闭,也未见有何外人来拜访,不禁暗暗好奇。
这个沉默而神秘的老者是谁呢?
而此时,那位老者刚起床,屋内的寒气禁入骨髓,使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嘴里喃喃道:“长安该是冬季了吧?是不是已经落下了一场雪?记得当年追随先皇平定下时,气也不似这般寒冷,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唉,秋季还是在长安过的寿,难道自己今年已七十六了?”
想至此,长孙无忌问身旁侍者:“今日是正月几日?”
“已经二月初二了,大人。”
听到“二月初二”这四个字,长孙无忌浑身打了个寒战,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让他永世难忘的一……
血!铺盖地的血一如漫山盛开的红杜鹃!血腥味扑灭面而来,使得长孙无忌有些眩晕……他强自镇定住,对刘恪道:“高阳公主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刘恪,只要你在纸上署上自己的名字,你,包括你的家人就有可能得到赦免!你又何苦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不改口呢?”
刘恪冷笑一声,那刀锋一般的目光刮在长孙无忌的脸上,使得他浑身一哆嗦,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刘恪的声音清晰地在别舍里回荡:“长孙无忌,你妄图让刘恪把叔叔江夏王刘道宗也拉进谋反的案子里来,以达到了自己将宿敌一网打尽的目的!可惜你找错了人!刘恪不是房遗爱!你尽可以毁灭我的肉体,但绝不可以改变我的思想!”
“你以为你是我的外甥,我就不敢将你怎么样!来人……”
长孙无忌话音未落,就见刘恪“哧”地一声从地上举起宝剑,那血水兀自在地上蜿蜒,剑上的血光在日影的照射下烁烁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