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的是,若是边令诚仅仅发现高仙芝一人把子女弄去江南避难,必定向皇帝禀报以立得大功,成为高力士那样的大太监。就在他走向圣人之际,忽然手下来报:高仙芝之所以把独女弄去江南避难,是因为发现杨国忠做同样的事在前。这就棘手了:皇帝正爱屋及乌,因宠幸杨贵妃而优渥杨氏一门一。显而易见,告密容易,但高仙芝完了的同时,他边令诚也完了,不但自己完了,边家也完了,自打割了小儿进了皇宫,背后的边姓小族便是他的全部后盾。再说他清楚知道:安禄山多半要反,不久大唐就将血流成河,如此情势下告发一个军功卓著的大将军把女儿弄去江南避难,是不会伤及这个大将军的:一是他将是大唐的救星之一,二是他没把儿子送去江南,送去的是迟早成为他姓成员的闺女,远远谈不上对圣人不忠。
边立功清楚记得养父从大内回来,整整一夜不说话光踱步,然后召来边家长辈智囊,窃窃私议了许久,方才散去。散去前,族人无不端详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翌日他才知道,养父要把自己弄去江南,躲避即将到来的天下鼎革。后来家里来了两个人,养父说一个叫单有庆,另一个叫段成仁,一个武艺极具,做人忠厚,另一个极具武艺,忠厚做人。
众人接着问边立功此行是独自一人还是附有别家子弟,成行又在去年何时。边立功说是重阳节后才上的路,每日急着赶路,像是安史马上就要生乱似的。但紧赶慢赶一段路程后,两个师傅似乎无所适从了,一会儿停这里,一会儿转那里,总在担心什么找寻什么。
“现在你明白他俩为何停停走走又寻寻觅觅了吧?”晋风问丈夫说。
“怕是在找你们,现在想来。”边立功说。
“其实是你的养父在不知情状况下,把你托付给了一个极其不寻常的人,他是历史上很少见到的那种狂徒:一心想做到的事,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敢斗心生敬畏说。
翻雨接着敢斗说:“边公子,刘王孙的意思是,王不换其实就在你们的队伍里,或许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
“是的,他是向导,单有庆、段成仁说此行没他不行,他是熟悉去江南之路的行脚商。”
“现在不妨说说当时跟着王不换走的还有谁?”晋风说道,“也是长安的大臣子弟?”
边令诚只得暂且放过高仙芝。明摆着,告发他就等于告发杨国忠,结果自然是大大开罪两个当朝红人不如采纳他俩对时局的悲观裁断,也把儿子送去江南避难,如此,至少战乱后,边家还有后人,自家还有后人祭拜。抱定这个目的,边令诚灵机一动:为何不把儿子交付杨国忠高仙芝信任的那个秦基业呢?!可惜晚了一步:正当他打算好言好语跟高大将军谈此事时,手下告知他,秦基业一行人业已开拔,过潼关后便消失在茫茫山林里。边令诚只好要亲信赶紧物色秦基业那种类型的忠勇落魄之士。哪知亲信是郑国渠死士分子打入自家身边的,很快便把情况告知王不换。
当时王不换正在极度沮丧之中:倾尽全力都没有杀死秦基业,反倒让秦基业和他的人杀死不少郑国渠骨干死士,反倒让秦基业获得杨国忠重用,而今,他那支小小的队伍居然加添了大唐奸相少子。显然,追上秦基业难上加难了:去往江南的道路有许许多多,哪里去找?!其次,既然杨国忠之子都在秦基业那支队伍里,那么必然配备众多杨府家丁,而郑国渠最忠勇的死士在西门外林子中一下子折损光了,除了王不换自己,没有一个逃脱的,幸好没用上最早追随他的单、段二人。
就在王不换绝望之际,忽然接获单有庆、段成仁密报,今上用以监控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的太监边令诚正在物色可靠人选,欲把养子边立功送去江南。王不换立刻斥责他俩道:
“怎么,见我栽在秦基业手上,认定我志大才疏,想抓住这个机会,一边发财一边脱离我和郑国渠?!没用,就算你摆脱我到得江南,那里也有我的人马,更有我的财货,多得你俩数不过来的人马和财货!”
单有庆抖抖索索说:“渠帅没看来这个事儿的好处?”
段成仁索索抖抖说:“俺可是屠户出身,都看出此中的益处来了!”
王不换一不是莽夫二不是黯夫,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对啊,死敌秦基业不是消失在南下之路上,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好了:只要也带几个少年去江南,只要根据道路险夷高低远近等等要素来赶路,只要设法弄得一幅前朝的皇舆图,秦基业一行人的踪迹不就又变得清楚了?报仇的机会不就又来了?他幡然悔悟,破涕为笑,当即搂抱两个郑国渠元老说:
“真的,老哥我没你俩,便等于自毁长城自折羽翼,势将一事无成!”
王不换之所以能让手下一开始就心悦诚服毅然追随,即便中间略有摇摆随即又为他的坚定睿智与从善如流所感动,最终变得愈加心悦诚服,是他能采用他人计谋的雅量,并且毫不吝啬表彰他人。现在,他对单、段二人就是这么表现的:
“你俩想到的不仅是带少年去江南,容易找到同样带少年的秦基业,还能通过这个事,为郑国渠谋得好大一笔资财,对不?!”
俩手下顿时点头如捣蒜,连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