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希香甜两人决定和刘氏夫妇一起送罗玉莲回去,一路上罗玉莲露出害怕的眼神,但也没有拒绝和他们一起回去。 看得出她心里确实想回家。 罗玉莲不太敢靠近希香甜,眼神怯怯的,但她一会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希香甜本来对她就心有芥蒂,她既然没主动开口和他说话,她也不会自找没趣。 “茉莉……”良久,罗玉莲终于糯糯开口。 希香甜转头看她。 “对不起。”说完,她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罗玉莲的声音很哑,声带似乎严重受损。单薄瘦小的身子轻颤着,泪痕顺着她眼角滑下来。她的脸颊额头都是伤痕,用清水洗过后泛着红色。皮肤很粗糙,纹理间隐约还有黑色的污垢。 希香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一刻她感觉到某种悲悯和灰寂。 “好。”她淡淡道。 她说不出没关系的话。她没有说没关系的权力。 来到村口,就看到一个牵着一名瘦小孩子的男子。一大一小额头都系了白布。 男子抬头看他们,曾经还泛着红光的脸此时黑瘦黑瘦的。眼睛已经越发没有光泽,他看着他们,像不认识他们,又像和和他们已经见过很久。 罗玉莲看到王新,下意识抓紧旁边希香甜的手臂,她怯懦地看着他,眼里又情不自禁泛出爱慕。 “新哥。”她声音涩涩地喊他。 王新动动木头一样的眼睛,目光略过一行人,最后锁定在罗玉莲身上。 他看了她很久,眼里慢慢蓄上泪水。 “回去吧,你爹一直在找你。”他道。 王新很久没有见过罗玉莲了,他几乎认不出她来。可又不是如此,他和罗玉莲算是青梅竹马,两人同村一起长大,她高矮胖瘦他都见过,把她丢人群里,他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只是像现在这样的罗玉莲,憔悴的,干瘦的,他却第一次见。 很久前听说他爹要把她嫁给邻村的屠户了,他听说过这个屠户,名声很不好,已经娶过三房媳妇,远近闻名的克妻。 后来又听说罗玉莲偷跑了,不知怎么他感觉心里悬了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又很久没有罗玉莲的消息,村人都传闻她死在外面了。那一段时间的饥荒,很多人都死在外面,况且罗玉莲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就连他自己的妻子,都在饥荒中生了无法治愈的重病。 “嗯。”罗玉莲简单答,她从希香甜身后走出,走在前面。 他们又来到罗乡绅家,此时他们已经搬家了,也是多放打听才找到的。毕竟罗玉莲私逃出家门时,他们家还住高大的瓦楞房。 而眼前的小茅屋,着实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视觉落差。 走到屋里就看到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有个小男孩闻声从屋里跑出来,见到他们一行人又怯怯躲到罗乡绅怀里。 那是罗玉莲的弟弟,也瘦的跟麻杆一样,不过好在脸蛋很白,又红又润,看不出不良来。 “你还舍得回来!”罗乡绅瞪她。 老人的眼眶已经红了。眼角周围的褶皱中反射着淡淡晶亮的光。 希香甜心里一阵难受,想到自己的爸爸。 “我和你娘整日担惊受怕。”罗乡绅嘴哆嗦着:“你要是为了报复我,那你做到了。” “当日那么问你是爹不对,可是你也不该一声不吭就跑了,我和你娘找不到你,我们以为……以为……”罗乡绅忍不住老泪纵横。 屋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罗玉莲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希香甜见状,便和刘氏扶着她往屋里走。 屋里昏暗,躺在床上的妇人费力撑起身子。 “玉莲,你好狠的心啊,我的玉莲。” 罗玉莲上前搂着罗氏,母女俩就哭了起来。 在这种家庭重聚的氛围里,希香甜一行人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于是跟罗家告别后便出去了。 “玉莲这丫头也是苦命的。”路上,刘氏忍不住感慨。 希香甜叹气,心里五味陈杂,说不上忧喜。按理说,罗家过的不好她应该开心,可如此情景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世事难测。 下午在刘氏家吃过饭,希香甜和常然婉拒了刘氏一家留他们过夜的提议,决定当天赶回去。嘟嘟抱着希香甜哭个不停,但当希香甜逗她说要不要跟她回去的时候,嘟嘟摇着头拒绝了。 “好,那干娘就走了,不哭了,想干娘了就让刘嫂带你来城里看我。干娘过几天来找你也行。”希香甜笑着。 “好。”嘟嘟伸出手指头和她拉钩。 这还是希香甜教她的。 回去的路上,希香甜和常然聊起这些天她一直在心里想的事。 “我们领养个孩子吧,然哥。” “啊?好啊。”常然呆呆地。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孩子,有嘟嘟在的时候,他和她独处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白亮的牙齿露出来。 他突然就很开心了。孩子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 “那我就留意一下。” “然哥,你的画快好了吗。”希香甜算算日子,画的定金用的差不多了。 “嗯,再等一等。”常然答。 一回家常然又钻进自己画室,他也想快点完成自己的画。 又过了半月有余,希香甜留意是否有哪里需要□□的消息,常然则在半月中将最后的画作完成。 这一日,常然完成画作,巨幅的画被他小心卷起,希香甜打趣他扛了江山在身上,让他万分小心。 她本来打算和常然一起去交画的,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啼哭声。 “然哥!这里有个孩子。” 希香甜两步并一步走到门口抱起婴儿。婴儿怀里有一张纸条。大意是孩子父亲抛弃妻子,母亲孤身一人养不起孩子。 “要不你自己去吧。”希香甜想了想,决定让常然自己去交画。 常然感觉很委屈,明明说和他一起的!说好这是他人生第一幅巨制,要和他一起见证。现在见到孩子,就不和一起了。 果然他还是最讨厌孩子了! 希香甜看着常然露出的小狗一样委屈的眼神,忍不住被逗笑了。 “骗你的,我跟你一起。” 于是只好抱着孩子,夫妻二人带上一个意外降临的家庭成员往县令府里赶。 巡抚早在旱灾结束后就回去了,他留言说等他们画画好了,直接拿去县令府,他们会将剩下的薪酬给他们。 县令看了画,啧啧称叹,至于这其中有多少恭维的成分在就不得而知了。 “小兄弟,你看起来年纪轻轻,没想到竟有如此心胸。”县令赞赏,他眼睛还盯着画。 “这幅锦绣江山图,大气磅礴之势迎面扑来,当今画师有如此笔力的,屈指可数啊。”县令抚着自己的八字胡。 “大人谬赞了。”自己夫君在旁边一言不发,希香甜只好代表发言。 “唉?这位小娘子可是小兄弟内人?”县令这才注意到希香甜,又看到她怀里的孩子:“未曾想你们竟已有孩子了。” 县令又是一阵感慨,已成家的画师竟没有受到家庭羁绊云云。 无奈,希香甜只好也反恭维回去,说县令大人身处高位,却亲和没架子之类。 县令被夸的心花怒放,便更加拉着希香甜话家常,所以他们打算速战速决交画的打算也泡汤了。 一直聊到天边都染了黑,小孩在希香甜怀里不安地动来动去,县令才舍得将他们放回去。 此时的常然拿着县令给的薪酬,家里以后很长时间的支出就不成问题了。此时的他还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将因这幅画成名。 当然希香甜也不会告诉他,如果告诉她告诉他了,常然一定信她。但他也失去了一个迎接自己人生重要历史时刻时喜悦的机会。 她想做他人生经历的参与人,而不是提前将未来剧透给他。 晚上,希香甜逗孩子,常然在一旁看着她。 “你说咱们孩子取个什么名好呢。”希香甜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不过这好看里似乎又多了点别的什么。 常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知道这种多出来的情愫,似乎因为她看孩子时候而起。而这样不同的希香甜,依然令他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