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重情,哪怕知道她虚伪讨好,知道她心思不纯,也会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予她一生平安和富贵,或许还有几分宠爱,可是想要再多,就没有了。
所以余青灵不能压着自己的本性。
一些无伤大雅的撒娇与放肆,小女儿家而已,赵墨不会计较。
就像方才咸亨酒肆之内,赵墨怒极,却只将她压倒亲吻,这样的惩戒,于男女之言,调情而已。
七分真性情,拿捏三分尺度,就像现在这样,她不委屈,他也喜欢,已经很好。
郑娘不能察觉余青灵心中所想,瞧见她慢条斯理地净手,娇艳的眉眼低垂,像是不以为然,心中不禁着急,决定下一剂猛药,收一收她的胆。
“殿下可曾听闻公子围。”郑娘忽然道。
公子围是老越王长子,年长赵墨三岁,但是一直不受重视,平素也不打眼,却在燕京内乱时舞得最欢,后来被赵墨处死了。
余青灵知道郑娘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个人,便问:“怎么了?”一面说,她一面掬过一捧温热的水,透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轻淋纤细白皙的手指。
郑娘道:“越王将公子围五马分尸,剁成肉酱。”
余青灵愣了一下,偏头看她,美目瞪圆,“不是斩首示众吗?”
“是只有斩下的一颗头颅保存完整,挂在城墙上给众人看罢了。”
余青灵默了须臾,十分理解,点点小下巴,“是得挂城墙上给众人看,不然以后还有人敢叛乱。”
“可是……”她细眉微蹙,又问, “两人还有别的仇吧?”
不然把公子围草席一卷扔乱葬场就行了,哪至于不留全尸,还剁成肉酱。
赵墨一定很恨他。
郑娘:“……”
小主上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
余青灵的确不怕。
她和赵墨之间有情,没有仇,怎么走到五马分尸打得地步。
玫瑰花汁净过手,余青灵忽然想起了什么,“越太后当年属意公子围?”
郑娘点头,“是。”
那真是稀奇了。余青灵眼睫忽闪,若有所思,赵墨将公子围五马分尸,却不动太后分毫。
“郑娘,你同我说说越太后。”她忽然道。
“越太后名唤吕双,当今齐王的异母妹。二十二年前,齐公主吕蓁联姻越国,越太后吕双是吕蓁的陪媵之一。”郑娘不紧不慢道来。
“这个我知道。”
王后驾薨,除了另娶新后之外,也有君王会从先王后的陪媵中挑一个立为继后。这样一来,既有新后,还能继续两国姻亲联盟。
郑娘又道:“不止,吕双的娘亲,也是吕蓁娘亲的陪媵。”
余青灵眼眸里闪过惊讶,“还有如此关系?”
“是呢,听说姐妹二人关系很好。”郑娘有些惋惜,又道:“吕蓁命薄,生公子墨的时候九死一生,伤了身体,没两年便病逝了,老越王把吕双立为继后。”
“初时,公子墨养在吕双膝下,九年。”
这才是最关键的一句话。
余青灵“唔”了一声。
难怪赵墨留太后一命,仅仅将她迁居离宫。
彼时。
挽风台内。
齐公主吕初月眼眶微红,低低啜泣:“越王着实过分,竟让楚上原那老东西过来说,听闻齐使臣携公主访越游玩,一定尽地主之谊,让我宾至如归。姑母,我可不是来越国游玩的……”
太后淡淡一笑:“这话还和谁说了?”
“和谁?”吕初月愣了一下,“我就和姑母说了呀。”
一旁小画听了连忙提醒,“太后是问,楚上原还和谁说这句话了。”
吕初月小声道:“还和郑公主说了……”
唯独,没和蜀公主说。
太后点点头,像是颇为认可,“墨儿还没糊涂。”
“天下人若是知晓,齐郑二国都要沦为的笑柄了。”吕初月不甘心,美目燃火,咬唇道:“我若如此回国,一定会被兄弟姐妹笑话。”
太后瞥她,“你若强留在越国,才叫天下人笑话。”
吕初月听了,火气渐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我该怎么办?”
“既是访越游玩,那就拿出游玩的心思,玩够了,就回去。”
吕初月不敢反驳,低低一声:“诺。”
等人走了,小画不解问道:“太后为何不帮帮十五殿下?”
太后握着小金剪,咔嚓一声剪下多余花枝,“墨儿自幼便一意孤行,登基后更是专断独行,这样的男人,你以为一个女人能迷惑住他?而且越王不要,齐国却硬塞,齐国的面子往哪放?”
“不如就坡下驴,打道回府。况且,”太后顿了顿,盯着修剪得宜的花枝,神情有些疲惫,“此局之解,不在齐郑,而在蜀魏。”
这几日赵墨利落而果断的动作,叫吕双再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赵墨虽年少,但并不气盛,反而进退有度。越国有此君王,明日可待。
自嫁到越国二十二年,吕双半生所求,弱越制魏强齐。
然天下局势万千变化,二十多年过去,弱越不成,制魏也不成,反而叫原为强国的齐国沦落到夹着尾巴求生存的地步。
大势已去,不过如此。
常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如今这仇恨,便落到了魏国身上。吕双捏着花枝的手指微紧,忽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