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
她睡醒看见桌上摆着一小堆梅子,嘀咕∶“二哥又去偷摘梅子了。”
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浑身暖融融、懒洋洋的,这一觉睡得舒坦极了。
时月心情不错,哼着小调梳洗打扮,接着钻出屋子。
军营里,大家依旧各司其职,很是忙碌,不远处,申副将押着十几个犯人经过。
他朝时月打招呼∶“时大人。”
“申副将辛苦,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时月问。
“很顺利,不出意外,后天一早就能全部定罪了。”
“这么快?”时月惊讶,打趣道∶“大家急着回濮阳吗?”
申副将说∶“可不就是急着回濮阳,为免夜长梦多嘛,哈哈!”
时月还没细问,他又以很忙为理由,押着囚犯离开了。
时月觉得奇怪,两地涉案的有三百多人,重案犯有一百多个,情节较轻的也有近二百人,就这么全部定案啦?
虽然好奇,但睡了一天,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所以先去伙房吃了点东西,又跑去李定邦的主帐。
没想到,远处忽然传来高亢的哭嚎声∶“三郎——三郎啊!”
时月循声望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踮着脚扒在围栏上,哭嚎的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涿!你怎么这么狠心啊,那是你孙子啊——你给我出来!”
村民半托着她∶“婶娘,我们别在这哭,让大家伙儿听见不好!”
“不好?他都敢大义灭亲了,还怕什么不好?”
“涿!你出来,把孙子还给我,呜呜……”
时月听懂了,好像是老族长亲自押着犯案的孙子自首,老妻不忍,于是追上来哭着求情。
这样的事,近来屡见不鲜。
尤其桑村都是李氏族人,他们都想用同族的情分向李定邦求情,或者道德绑架。
时月没有久留,匆匆朝主帐走去,恰好撞见老族长抹着眼泪出来。
“老丈失态,请二姑娘见谅。”老族长低头。
“老族长多礼。”时月回了一礼。
老族长已年过花甲,这样一位老人,为氏族操劳一辈子,临老还一下失去三个孙子。
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吧。
可时月又知道,那晚桑村的一百多人就是在他的三个孙子带领下,冲来负夏报仇的。
哪怕他们本意是想为族人报仇,可律法严明,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就该接受应有的审判。
“……主动投案的,我会向太子求情,允许族人祭祀。”时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老族长才好,又或许这个关头,说什么安慰都不好使。
老族长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给时月叩头∶“多谢二姑娘!多谢……”
依照新法,为以儆效尤、震慑民众,凡重案犯是一律不许家人祭祀。
对这个结果,老族长真是又痛心又惊喜。
桑村的族人披麻戴孝,都在围栏外等着老族长出来,他的步伐缓慢又沉重,孤零零一个老人,时月不忍心再看。
她还是心太软,每每看到这种场景,都叫人打心眼里难受。
掀开帘子,李定邦背对着帐门,背影有些僵硬。
“大哥。”时月叫他。
“月妹啊。”李定邦声音有些嘶哑,有今天说太多话的原因,当然也有和时月一样的原因。
“碰见老族长了?”
“嗯。”时月应声,她提起:“大哥,我想向太子求个恩典。”
时月说∶“希望太子能允许,此案中主动投案自首的,可以允许族人祭祀。”
李定邦皱眉∶“新法中明确写明「凡犯重案者,绝香火祭祀。」”
“法不容情,但法不外乎人情嘛。”时月说∶“更何况老族长大义灭亲,值得赞赏,不该有所奖赏吗?”
李定邦似在思考,良久后答应∶“好。”
他隐隐明白妹妹的用意,三百多人一杀,举国都会为之震荡,这是向国人宣告——这次变法改革,势在必行!
但卫国如此脆弱,这巴掌下去若没有给颗甜枣,只怕变法未成,身先崩殂。
*
三日后,所有罪名确立。
每个案犯的供词、人证的证言、物证,全部记录在案,整整齐齐。
这天一早,鼓声传遍乡里。
村民们很快听到消息,扶老携幼来到临时搭建的法场。
烈日渐渐爬高,临近中午时,强壮的士兵敲响行刑的大鼓。
鼓声“咚——咚——”震耳欲聋,砸在每个人心上。
高台上,左边的条案放着二十卷新法,右边供一把宝剑,剑柄上趴着象征公平和审判的狴犴兽。
所有军士严阵以待。
时月也和二哥来到刑场,查案的工作已经完成,审判和行刑就不归她管了。
高台上,李定邦一身黑色铠甲,慕容野则穿着白色的长袍。
阔袖垂在身侧,玉冠高束,身形笔挺,眉目俊朗。
像谁家出来游玩的俊俏公子,不像主刑的人,更不像威严的太子。
时月在心里犯嘀咕。
“时辰到,人犯进场——”
一百多人被士兵押进法场,浩浩荡荡,十分壮观。
有认出家人的已经哭开了,高呼饶命。
犯人到位,申副将展开名单,清清嗓子:“经查,车周三人被杀案,主犯六人。”
“两地械斗案,主凶四十一人,同谋三十八人,持械杀人重犯二十五人。两案重犯一共一百一十人,现已全部到位!”
数据一出,举众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