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四姑姑这话说的是旁人,赵敏不会觉得条件合适,只会悚然而惊。想像一下,在远离人烟的高山上,只有他们父女两人,一个年老,一个弱小,对比着成年的健壮的具备专业能力的男人,别说欺负一下,就是杀/人抛尸,以他的能耐,也不会被发现吧?山上没有监控,以他当兵的经历让他完全有脱身脱罪的可能。 只要稍稍一联想,赵敏就忍不住浑身打颤。这样一个人,犯案的时候无法阻止,犯案之后无法定罪,想想就可怕好吗? 但把这个人带入陈琪呢?危机感就没那么重了。这些日子观察,陈琪也不是反社会型人格,不会突然发飙。赵敏对陈琪的智商很信任,这是他们合作的基础。至于人品,不是圣人,也不会是十恶不赦之徒,可以交往。 至于结婚?呵呵,到她这个地步,结婚不会在意所谓条件。经济、人格完全独立,让赵敏自信配得上任何人,而不是为了所谓条件合适。上辈子三十多岁都没结婚,这辈子赵敏也不准备为任何人妥协。 赵敏在四姑姑的帮助下,很快就做好的团圆饭。赵敏父系的亲戚都到了,小辈们迟一些来,叽叽喳喳叫着“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团圆饭摆了两桌,才装下所有亲戚。 饭桌上众人对赵敏的手艺和能耐就行了全方位的称赞。能包荒山,那在县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有本事啊! 赵敏含笑听着大家恭维,谦虚“哪里,哪里。”剩下的都交给老赵,大人之间的打趣拉扯,她并不关心。 他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们,会淡淡问上一两句,点到为止。都是受到同样教育长大的,大的已经知道分寸,小的还懵懂,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老赵家的亲戚关系一向偏淡,大家都是淡淡的交往,尽量保持冷静、理智和距离。谁家有事儿,不开口就当没发生,不是不关心,而是他们在本质上已经不是一家人,不是最亲密的集合体。 像四姑姑和小姑姑这样的热心肠,是老赵家的变种。 送走了姑姑们,老赵家的亲戚就算走完了。远亲自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基本断了联系,赵家这边就这些姑姑们,花家那边甚是理亏,知道老赵和花蕊离婚之后,就再没往来。 谁人心里都有把秤,小姑姑回去之后和小姑爹商量,“马上开春了,要授粉、摘果、运输,请人哪里有自家人放心,要不我今年先不出去打工,看看大哥什么意思?” “你别瞎想,看你今天说的那话,我都替你脸红。好端端打听人家房子装修干什么?” “我那不是带口一句吗?再说了,你还来帮着修过几天房子呢,怎么就不能问了!”小姑姑十分不满。 “修房子人家给钱了,算最高的工钱!你难道没看出来,家里已经是敏子当家了,以后少拿姑姑的派头。”小姑爹黑着脸说了一句,继续开他的摩托车。 小姑姑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当时看那气氛,她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本来就是随口一句,一个话题引子,怎么老公还捉着不放,小姑姑凑近丈夫头盔不知说了什么,又掐他腰上软肉,远远传来朦胧笑声,两夫妻又和好如初了。也是,夫妻至亲,怎会为了外人,影响自家关系。 四姑姑把自己劝赵敏的话重复了一遍,叹道:“敏子是没听进去的,大哥也不关心关心,都是大姑娘了。” “知道你是好心,他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亲爹都不管,你这当姑姑的,也不能越俎代庖啊。” “也是,大哥也算苦尽甘来。我在后院看见他家狗屋了,养着三条大狗了,脑袋上还带着东西,肯定是动过刀子的。为了条耍狗出钱,日子肯定过得好。”四姑姑嘟囔道,在农家不是家庭条件优越,谁会养一条耍狗(宠物狗)呢? “别忘了他身上的病,也许和我们想法啊就是不一样呢,别逆着他。”四姑爹淡淡提醒一句。 “呀,我差点儿忘了,是啊,是啊,我以后少过问。”四姑姑定下基调。 离群索居住在山上就是这点儿好处,人际关系简单。远香近臭,有事儿能搭把手,没事儿消失无踪影,梦想中的亲戚关系。 过了新年,桃花就开了。 老赵的视频又重新开更,准确的说“老赵啊”坚持半个月一更,从未停过,竹编和狗盆都已经播过了。这次,老赵这回做了花瓶。 说是春天,可依旧要穿得厚厚的,与冬天无异。赵敏拎着年前编的“糊弄城里人”的篮子,去山上摘桃花。家里的是不去的,不是心疼那些花儿,而是挂果的桃树都是会打药的,心疼自己。 摘桃花要挑山上的野桃树,那些桃树长得又高又大,枝繁叶茂,低低密密的垂下来,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红云。 篮子里装着新鲜桃花,再折几支漂亮的斜搭在篮子上,初春盛景,一篮子都装下了。 回来的时候,老赵正在做花瓶,桌子上摆着几节竹筒,老赵正在竹筒上雕花。竹枝苍翠欲滴,磨平切口,雕上简单图案,一个花瓶就应运而生了。粉红色的桃花插在竹花瓶里,相映成趣。 赵敏亲身上阵,帮“老赵啊”招揽人气,许多人都留言,直说这是神仙日子。 中国人自古就有陶渊明式隐居的梦想,这样诗意盎然的田园牧歌生活,是钢筋水泥城市人的梦想。 过了大年初七,返乡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工作的城市,又开始一年的忙碌。赵敏突然接到电话,“我是顾明啊!” 顾明?谁?赵敏反应不过来,她认识一个叫顾明的人吗? “我是老顾啊!”顾明在电话那头翻白眼。 哦!老顾啊!她大学老师,现在还到处帮她宣传名声的老顾啊! “哎呀,顾老师,不好意思,刚刚信号不好,我最近住在山上,中国移动都不管我,实在不好意思。”赵敏点头哈腰的道歉。 “咳咳,赵敏同学,听说你现在过起了隐居生活,在一片桃花山上修仙呢?” “老师您真爱开玩笑,我这是走头无路回来种田了,您还来打趣。” “不是打趣,我是有事儿请你帮忙啊。”顾明清了清嗓子,“我调到西省大学社工系了……” “恭喜您!”虽然大学时候没把心思放在自己的本专业上,但社工高校教育的现状,赵敏还是略有耳闻。西省大学的社工系创办的比一般以省命名的重点高校都晚,学术水平、教学水平在全国也排不上号。而她就读的古城大学,社工系开设最早、专家最多、研究最前沿,可谓鼎鼎有名。老顾年轻力壮,专业能力强,已经评上了副教授,现在到西省大学,就是当做骨干使用的,日后扛起西省大学社工系的名头。说不定在四十岁之前就评上教授,这样的事业晋升,如何不值得恭喜。 “谢谢,谢谢。可别用恭喜堵我的嘴啊,有事儿请你帮忙呢!” “老师您说。” “我听说你老家那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你本人也是返乡流的践行者,我有意在你哪里挂了一个省大学社工基地的牌子,你看怎么样?你放心,全省还选了好多地方,主要你是我学生,有专业基础,人我也放心。” 赵敏领情,与高校合作,逼格看着就高人一等,老顾是想验证自己的理论,又担忧按自己的理论实践害了赵敏,变相护着她呢。“老师,你太客气了。我这里就是普通乡下地方,恐怕接待不了来实习的师弟师妹们。” “哎~普通不普通看了才知道,你也不要推辞,有个招牌,也好办事嘛!现在学生都潮得很,万一你哪天就因为他们火了呢!”火了就有人气,人气就是钱。 “老师……” “这样,我明天从古城出发,直接飞你那边,就这么定了。”老顾自说自话定下了行程。 赵敏挂断电话,却没有觉得被冒犯,老顾就在这么个人。挂上一个省大学的牌子,对她而言的确利大于弊。 赵敏去塔楼收拾房间,老顾他们来三个人,只能住这边了。 还在房间就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出来一看,是陈琪回来了。 陈琪一身迷彩冲锋衣,裤脚扎在短靴里,和野战士兵似的,手上还拎着个大包。大冬天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非洲了,晒得比年前更黑了。 “回来了。”赵敏寒暄,陈琪从年初二就不见人影,她也不好问。 “嗯,去看战友了。”陈琪见她手上的抹布,“有人要来?” “嗯,我大学老师和师兄师姐,住二楼,刚好三个房间,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住三楼也没事儿。”陈琪住在三楼左边最大的房间里,窗外就是落水管道,两米多的距离外有一个大树的枝条伸过来。对他而言,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嗯,那你先洗漱,晚上过来吃饭,田二舅妈送了腊肉来。”赵敏笑着下楼。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扫帚还放在三楼的楼梯口呢。 赵敏折回去拿扫帚,晃眼看见陈琪用左手开门。刚刚陈琪也是左手拎着包,现在包放在地上,右手空着,而他并不是个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