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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本宫怎么哪都能碰见你,你是在存心恶心本宫吗。”
那年阿衿十三,墨发青衣,眉眼温顺的跪在一旁听这堂堂一国之母喝醉酒发脾气。
宁悠拎着酒瓶,醉醺醺倚着湖心亭的栏杆耍着酒疯:“她们,都与本宫作对,一群贱人……要不是为了家族,谁愿意眼巴巴的凑去抢一个老男人。”
“是。”少女不怎么话的嗓音沙哑而温婉,阿衿抬眸,目光清澈得不可思议:“母妃的是。”
宁悠酡红着脸,前不由分将酒瓶灌了阿衿一口烈酒,望着少女捂着嘴趴在地难受的低声咳嗽的样子,笑弯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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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你是没有长腿吗连跑都不会。跟你娘一样病死鬼样子,活该给人欺负死。”
那年阿衿十五,倒在地,奄奄一息。青衣也染血,清浅的眉眼也因为疼痛微微皱起。
宁悠丢下一瓶伤药在她身侧,不耐烦的冷哼一声,精致好看的脸也染愠意:“一群下作的贱人,本宫还没欺负够你,她们竟然也敢来本宫地盘撒野。”
望着她盛怒离去的身影,少女的眸里却莫名蕴着几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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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你这百花齐放,哪个最好看。”
那年阿衿十七,依旧跪在那人身侧,看着那难得心情不错的红裳金冠的女子在百花之中笑颜明媚。
宁悠任她起身仔细拂去自己发肩花瓣柳絮,瞧着阿衿温柔得融尽春光的脸,莫名想起那首还在府邸闺阁时经常听下人们传唱的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嗯?母妃。”
“贱人,你倒是有个好名字。”
“阿衿更喜欢《子衿》那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意思是我在城墙的这头走来走去,等着你的到来。”
少女的声音,温软而不卑不亢。
宁悠脑海里浮现出那青衣少女总是茕茕立于宫墙下等她的身影,连带着墙爬满的青苔,也显得可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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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你走吧。去哪里都好,越远越好。”
那年,阿衿十八,望着战火残骸间红着眼眶的女子,只是温柔的笑着:“可是母妃,我是父君唯一的女儿,这大淮唯一的公主,我能到哪去。”
“不,你不是,你也配?!阿衿,你从来不是什么公主,你是我养在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宁悠难得没有喊她贱人,她紧紧拽着阿衿的衣袖,眼底似乎写满了复杂情绪,终是凄厉一笑推开了她:“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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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宫墙也倾塌,青石路也溅满鲜血,国破家亡时,该跑的人都跑了,该死的人也都死了。
那个欺负了她十一年的女子,依旧红裳华冠美得惊心动魄,一步一步,替她走了那断头台。
“这就是这大淮的公主,怎么看起来这么老。”
“老是老零,但是容貌还是很不错嘛。”
“乱贼尔敢!我便是子衿公主,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哟,这亡国公主还有脾气了,这是奉头的命令,公主殿下,受死吧。”
那女子生气时,依旧意气风发好看至极,高台笑着念,青青子衿,后来红衣染血,头颅滚落在那覆满柳絮的台阶下,目不曾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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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火光冲照亮城阙的夜里,墨发青衣的姑娘独自高声吟唱,在残肢遗骸满地的路,踏着一地的脑浆鲜血一步一步走那高台。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她的目光清凌得像一块剔透的冰,通红的眼眶像是那女子常用朱砂勾勒的妆,柳絮纷飞像极了漫的大雪,覆盖在她眉间发。她温软的笑着,弯腰捧起地的头颅,仔细用衣袖最内侧的柔软布料拭去灰尘。
“母妃”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轻轻唱完最后一句,掩去声音里的哽咽,侧着脸温柔的贴在那冰冷头颅,那惨死女子定格在脸的笑在月光下也显得明媚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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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衿七岁,打碎了贵妃的手镯,那位妃子不由分要拉她去打一百鞭子,是那位神气得不可一世的皇后娘娘狠踹了她一脚,却解决了所有事,免下了她一顿鞭子。
阿衿十三,偷偷在御花园边采花露,被不轨的侍卫拉住挣脱无果。是那位皇后娘娘如神一般拎着酒瓶出现,处死了侍卫,拉着她耍了一夜酒疯。
阿衿十五,得罪了宫里的妃子,受了五十杖瘫在院子里奄奄一息。是那位皇后娘娘冷着脸丢给她一瓶伤药,打着整顿后宫的名头狠狠的教训了那几个妃子。
阿衿十七,乱花渐欲迷人眼,望着那高高在的皇后娘娘柳絮里明媚的笑,听她轻吟青青子衿。她单薄的心里温暖得不可思议,如果在冷宫要死不活的时候受的那些年的宫女太监的侮辱打骂折磨,是为了遇见这个女子,她似乎…很愿意。
那年,阿衿十八,那个红裳女子,替她赴了一死。永远的,停留在了这破败的深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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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怜生陡然睁大眼睛,眼见着柳絮纷飞里,一抹青色身影在那高台抱着带着笑的头颅走来走去。
轻吟沙哑的歌声,散在风里,隐隐约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明明只是别饶故事,夏怜生却不知自己为何满脸都是泪。
“阿怜?阿怜!”
有人握着她的肩膀摇了摇,夏怜生回过神来,竟看见自己坐在一间空荡荡的病房里发呆。
“阿怜,你怎么了?”
“你有没有看见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
眼见着江霁月一脸迷茫,夏怜生便知道只有自己撞了这段荒诞的奇遇。
为什么身处现代却会频繁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人,她们是谁,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无论她怎么想,那些打结的思绪也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