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静悄悄地立在殿侧,想是未看见暗角处的立了两个身量颇高的大男人。小姑娘蹑手蹑脚地挪入园中,一抬头就看见便看见了立于廊下的男子,剑眉星目,顾盼神飞,双眸带着温润的光,嘴角似笑非笑,修长的双手捏着方才她掷入园中的梅花,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般若方才以为四下无人,心念一动便听了春诗的话,兴冲冲地抛了一支梅花,沉思半晌后却觉得自己这行为颇为冒失,她管着独孤府的中馈,素来告诫自己须得举止端方,不可在外失了风度。是以悔意顿生,想要静悄悄地将那梅花捡了回来,只当做此事并未发生。 般若未曾想到自己一时失仪,却被人揪住了小辫子,抬头望向立于殿前那男子,只见他目光灼热得很,饶是般若素来行事果断,不比寻常女子。只是,这男子的眼神实在是……颇为孟浪,四目相对间,不由得便红了脸。 般若错开目光,也不再瞧他一眼,扭头便过了那小门,往梅林中去了。 宇文护见着她这行云流水般的一番动作,再也见不出方才佛前求愿的稳重模样。盯着她逃也去的背影,青绿色的衣摆被冬日的风卷起,好看得紧,竟是有了几分大家手笔的名画也比不上的意韵,再望望手中的梅花,这小女子,着实是,有意思。 般若敛了敛心神,极力忽视背后那灼灼的目光,向着在梅树下低头候着她的春诗道“我们回府去。” 春诗应声抬头,只见自家姑娘双颊染绯红,粉面桃腮的模样煞是娇俏,心下惊了惊,她从未曾见过姑娘这般模样,不知方才梅林之外,可曾发生了什么,不过她素来是个沉稳性子,未曾多言,只随着般若的步伐急匆匆地回府去了。 般若在倚在马车中,听着马蹄噔噔噔地踏在地上,不由得便想起了方才大觉寺中,那个捏着梅花枝的男子,那是个非常俊朗的男子,不知怎么地便想起书中所写: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般若摇摇头,暗暗笑自己轻狂,匆匆一瞥,她既不是那犯了相思病的女子,他亦不是她的心上人,何曾配得上这相思之言,不过,是过客罢了。 回了府中,在大门前伽罗便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挽着般若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说“阿姐,你这是上哪里去了,怎么不带上我呀?” 般若正想回她一句,伽罗却不给她回嘴的余地“阿姐阿姐,爹爹今日早晨可一直在找你呢,说是,说是过几日宇文丞相家的宴席,要带着阿姐去呢,听说宇文家的舞姬可是长安各府中顶顶好看的呢,阿爹怎么不带我去呢?” 捏了捏小妹丰润的脸蛋,满是宠爱地说“你一个姑娘家,说什么去哪家府上瞧舞姬的傻话,像什么样子,而且你年岁未足,尚不适合去谁家赴什么正经宴席。到时候啊,你像阿姐这般年纪时,就要嫌这些宴会无聊的紧了。” 伽罗闻言,也不再多作辩驳,只笑了笑,一派天真,挽着长姐的手道“阿姐,阿爹让你回府之后便去书房找他,我们一同去吧!”话还没说完,拉着般若的手便是往独孤信的书房中去了。 般若素来最疼爱幼妹,便是由着她拽着自己的衣袖,风风火火地往父亲书房中去了。 “阿爹。” 独孤信埋首于军务,竟未曾察觉两个女儿已然走进。 此刻时局动荡,独孤家在陇右经营多年,掌着陇右的兵马大权,此刻匈奴在北疆蠢蠢欲动,陇右紧邻着北疆,他们独孤氏,少不得要早做准备,今日瞧这匈奴人的动作,只怕不多日他便要动身去北疆了,他不在长安城中,只怕此地虽非战场那般刀光剑影,但却波云诡谲。独孤信瞧着年幼的女儿,虽是千万般不舍,然则国家大义,向来在他心中是第一。 心中虽有不舍,但此刻独孤信瞧着年纪虽小,形容举止颇有风范的长女、天真烂漫的小女儿,却还是颇为欣慰,这些年他忙于军政,鲜少有空陪伴子女,就连这伽罗,先前跟着他在陇右军营中,也是跟着他手下的兵将们胡闹,他甚少有空过问。 更莫要说远在长安的般若,小小年纪,收起了小姑娘的天真烂漫,担起了一家的事务,竟是把偌大的独孤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心中,半是愧疚,半是欣慰。只是如今,北疆军务愈紧,离别只在顷刻。 收起心事,独孤信正色向长女道“般若,过几日是你宇文世叔家的宴席,你且准备,随我前去。”又望向小女儿,笑笑说“伽罗,你且出去,我与你阿姐还有话要说。” 伽罗闻言,只努起嘴,不情不愿地说“阿爹,您可真坏,又不带我出去玩儿,现在还只与阿姐说些悄悄话,不让我知道。” 独孤信被她这话闹得哭笑不得,只见般若点点幼妹翘翘的小鼻子,道“瞎说些什么,大人说话,也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听的,快些出去,呆会阿姐过去陪你玩。” 般若素来忙得很,闲暇时间并不多,这几日连着下了好久大雪,伽罗这些天在府中无聊得紧,听得阿姐居然有空陪自己玩,方才故意作出的那些小姿态顷刻间便烟消云散,福身向独孤信见了礼,道“阿爹,阿姐,伽罗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