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此番宇文家的宴席,不比往常,你须得好生准备。”独孤信斟酌再三,却只说出了这番叮嘱,朝中事务,他不欲多言,在他心中,纵然般若沉稳果决,不输男儿,他却依旧希望自己的女儿,日后能嫁个谦和君子,相夫教子,一生安稳,莫要卷入这朝中乱事。 般若看着父亲这般忧心忡忡的模样,也不多言,只答“阿爹,我自会好好准备,不知阿爹特地支走了伽罗,可是还有别的话想要对女儿说?阿爹您大可不必忌讳,女儿是独孤家的长女,自是与阿爹一同进退的。” 独孤信重重叹了口气,也不多言,只道“北疆军情有异,我出征后,你好生照看家中各人,切莫多生事端。” 般若知晓他不愿多言,也不再问,略一福身便出去找伽罗去了。 那日之后,般若都在府中,好生准备赴宴事宜,从随侍到送往的礼单,仔仔细细地筛查了一番,又将自己妥妥贴贴地打扮好,这才和独孤信一同到了宇文家。 到了宇文家,竟是宇文泰家的嫡子宇文觉主持这宴会,这宇文觉生母是冯翊公主,虽然他无甚才干、纵情酒色,却也早早地封了安定公世子。般若见着上首的宇文觉,眼圈乌黑,一副被酒色虚耗的模样,心下厌恶,便是举杯瞧这些身段甚是柔软的舞姬了,想来这些舞姬,各个面容姣好,眼波流转,想来宇文觉是花了不少心思□□了。 般若正欣赏着这些如花似玉的舞姬,却不想有人盯着自己,挪不开眼睛了。 宇文护透过这些花花绿绿的舞姬,一晃眼间竟瞧见那日在大觉寺用梅花枝砸中了自己的小姑娘。许是为了赴宴,今日她颇作了几番打扮,鹅黄色的华服裹身,披着同色的软烟罗外衫,发髻上缀着色泽极好的东珠,耳畔间的明月珰亮晶晶的煞是好看,他一眯眼正想瞧得仔细些,不想那些舞姬却烦人的很,舞步变换间竟挡住了她的面容…… 宇文觉偏着头,瞧见宇文护一副挪不开眼的模样,只以为他是看中了哪个舞姬,他平日里就是瞧不惯宇文护,一身卑贱的血统竟管着宇文家中庶务,还跟着宇文泰数次征战,早早地就官拜骠骑大将军,可恨他这个文公嫡子,也只有世子之位,无甚实权。 他存了心要刁难宇文护,混浊的双目眸色不明,一小会儿的功夫,嘴角咧出了一个颇为自得的笑容,双手一挥,竟大声道“停!停!每天都是这些曲子,本王早就看腻了!”殿中歌舞声瞬间即止,一瞬间众人只见得上首那宇文觉,语气轻柔,颇为诡异地喊“阿护哥,阿护哥。” 宇文护正瞧着般若出了神,竟是一下子没听见宇文觉的叫唤,回过神来时,宇文觉正向他招手,脸上竟有种难耐的兴奋。 宇文护压下心下不耐,仍是带着笑意上前,宇文觉一把揽住他,竟高声道“诸位,早就听闻阿护哥剑法了得,既然今日大家这么开心,不如,阿护哥给我们表演一套剑法如何?” 今日府中来的多是权贵,又都知晓宇文护身份卑微,是依傍着宇文泰方能一展能耐,这些权贵自矜身份血统,向来也是看不惯宇文护这个身份卑贱的异瞳之子,看着宇文泰羞辱与它,也是一片叫好。 宇文护眉头轻皱,也只一小会,压下不耐,脸上便挂着浅笑,拒绝道“王府中多得是美艳动人的舞姬,可比我这粗浅的剑术好看多了,在下就不献丑了。” 却只见宇文觉一拍脑袋,佯装苦恼道“对对对,我早就该猜到,阿护哥想跟我这些舞姬来比,也是,既然出身相同,那么跟她们比也公平。”那双无神的眼睛,竟迸出了些许兴奋。“怎么,要不要我请这些舞姬来跟你比一比呀?” 宇文护盯着宇文觉那张狂的深色,双目微红,动了动菲薄的双唇,道“不必了。”好看的剑眉紧皱,神色颇为阴郁,略略退后几几步,向宇文觉处作了个揖,语气渐沉道“献丑了。” 般若便是不由得看向宇文护,此刻她已人出宇文觉羞辱的人正是大觉寺被她一枝梅花投中之人,见他步履从容地走向殿中央,他身量极高,即便脸上带着山雨欲来的阴沉,却难掩周身风华。 只见他挽了个剑花,颇有力道,自然是那沉醉酒色的宇文觉所不能及的,宇文护这个名字,般若是知道的。 其父宇文颢,早早地死在了战场上,其母阎姬,乃是西域舞姬,身份寒微,一朝得宠,生下了宇文护这个异瞳子。他虽无人庇荫,却也颇为争气,跟随宇文泰尸山血海里拼出了骠骑大将军官位,听闻宇文家的庶务也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今日这一出,想来,宇文泰对这个颇有能力的侄儿颇有几分忌惮,不然怎会纵容世子宇文觉当众羞辱于他。 般若瞧着大殿中央的男子,他舞剑的模样煞是好看,整个人恍若出鞘的宝剑,即便是方才晃神一瞬,余光处也可瞥得刺目的剑锋挥动,好似游龙在手,光芒毕露。 他这种人,天生便是有侵略性的,世人称之为,野心。可若没有野心,乱世中如何生存,般若觉得,野心这东西,甚好。 宇文护这个人,大约也是,甚好。嗤,却又与自己何干。 般若垂睫,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