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风凉,更深露重。
屋外窸窸窣窣是风吹落叶的声音。
上官明棠着了白衫推开了房门,细瘦的腰肢在风中笔直英挺,像是在寒风中亭亭而立的青竹,颇有风骨。
前院回廊上的几株秋菊争芳斗艳,开的灿烂。
他俯身,腰间的佩玉随着动作晃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把花儿一盆一盆搬回屋内,便又坐回书案前,埋头书写起来。
晚些时候,清净的院子忽然来了响动。
“公子。”
奴牙轻叩了房门。
上官明棠书写的手一停,一滴墨顺着笔尖在纸上晕开来。
奴牙推门进来,又喊了一声:“公子。”
上官明棠低着头,顺着那晕染的墨迹将最后一笔落下,本该端秀的“月”字,被那墨迹一染,倒是添了些许滑稽。
奴牙看着他,那一身白衣干净无尘,可偏偏,不知怎地,今日衬在那书案前竟然如此清冷孤寂。
“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奴牙跪了下去,表情微滞,“公子……可否让奴牙去道个别。”
上官明棠并不作答,随手拿了另一张空白宣纸,酣畅淋漓地写下刚才的字。
他将两份笔迹拿在手中,问:“有何区别?”
奴牙抬了头,在微弱的烛光中辨认着,“一幅被墨迹晕染了,一幅字迹端秀完好。”
上官明棠笑着问:“你倾向哪个?”
“奴牙自然是喜欢完好的那副。”
上官明棠浅浅一笑,在写好的那幅字的最后一笔上点了一笔,又问了相同的问题。
奴牙有些不解,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公子,现在这两幅字都已坏了。”
上官明棠起身,单薄的身影恰好遮住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本就昏暗的房间内投下一片晦暗。
“是啊,都坏了,一个先开始就坏了,一个人为的。”上官明棠微叹,说:“两者已然没有了区别,就像那个人,大家本就知道他风流不羁,纨绔放荡,那我再多添一笔又何妨,让众人都知晓一番,荀北的功自然也就从有化无了。”
奴牙似懂非懂的点了头,抬头却见那张温和的脸上,多了一丝阴鸷。
上官明棠看向她,眸光微变:“你就这样过来,可知道危险?”
奴牙说:“凤泠姐姐替奴牙安排妥当了,她说公子向来温善,定会满足奴牙此愿。”
上官明棠微笑,“是不该难为你们,若不是你们的出现,我到如今都还没想好计策。”
奴牙说:“谢公子成全。”
“谢字说得太早,她既然帮你逃出了丞相府,恐怕也有让你跟随我出门的法子。”
“奴牙明白。”
上官明棠着了外袍,从枕边掏了一块嵌着淮南王字样的牌子出来,说:“如今可要派上用场了。”
……
牢狱里,昏黑一片,即便掌了灯,也看不清牢房内的东西,只觉得凄惨孤冷。
上官明棠拿了淮南王府的牌子,阻拦的狱卒见了二话没说就给两人让了路。
“想必你们有些私话要讲,我在外面稍待片刻。”
奴牙点了头,说:“谢谢公子。”
香怜听到声音,便从角落踱了过来,双手紧攥着牢门,抻着头瞧着。
“姐姐……我来迟了。”
香怜看向面前早已满脸泪痕的奴牙,说:“妹妹,不晚,生前还可以与你相认我也算是无憾了。”
“是我来迟了,才让姐姐受了苦。”奴牙啜泣道。
“何苦,能见到你,姐姐就不苦了,我没想到你我姐妹还能再相认,那天玉春楼的相遇,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若不然,我早就下山来寻你了。”
香怜说:“没事了,我们见到面了。”
“可……是我连累了姐姐,若不是我……你就不会………”
“别说这种话,都是我自愿的,虽然我不知为何你要跟随着那个人,但既然你有你的选择,身为姐姐的我自然要支持你,能帮你我很高兴。”
奴牙说:“姐姐,我不知道你依靠的那个人给过你什么承诺,但我知道,只有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明白我们的处境,那种痛苦,不是切身感受过的人,不会明白,更不会将心比心。我相信公子,所以也请你相信他。”
“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你要我做我便做了。”香怜抬手抹净她泪湿的眼角,“还有,不准哭,我南宫家的人不可这般软弱。”
“姐姐,对不起,奴牙救不了你。”
“不可这么说,你是我南宫家最后的希望,那个人也是。虽然不晓得他为何要我这么做,但我欠月公子一声道歉,如果我见不到,希望你到时候能替我说一声抱歉,这些年受他照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