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曹凌宿在了关雎楼,如灵落下了帐子,吹熄了壁角的灯火,只留下一盏套着厚厚灯罩的青瓷油灯,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卧。
锦缎幔帐里,曹凌嗅着清淡的梨花甜香,慢慢觉得浑身都松弛了下来。他侧过身看向里面,薛令仪仰卧在榻上,轻薄的毯子随意搭在她的身上,腹部处有高高隆起的曲线,那里头,是他们的孩子。
心里一阵柔软,曹凌伸手抚了上去,轻轻摩挲了两下。
这一晚曹凌身上的凶煞恶气时不时便要飞溢而出,薛令仪瞧在眼里只觉惊心动魄,虽她也盼着曹凌来,可这么一个情绪不稳的男人杵在她的跟前,她心里头也是万分的不安呀!
昏暗的帐子里薛令仪瞧不出曹凌脸上的神色,只觉他手指轻柔,仿佛心情好了许多,于是也伸手上去,轻轻覆在曹凌的手指上:“他很强壮。”唇角勾了勾,心里有喜悦溢出:“他喜欢听丝竹曲乐,每每都动得厉害。”
曹凌隐约看到了薛令仪面目上的温柔,心里涌出阵阵欢喜,唇角也不由自主翘了起来,说道:“如此,明日我便取了洞箫来吹给他听,却也不知他可会喜欢?”
薛令仪笑了笑,将曹凌的手指握在手心,柔声说道:“王爷亲自吹奏,孩儿自是欢喜不禁的。”
曹凌笑了笑没说话,只觉通身疲软,眼皮打架,有阵阵睡意翻滚袭来。他将身子往薛令仪那里靠了靠,温热柔软带着淡淡清香的身子,仿佛是一剂上好的安神药,他渐渐缓了气息,沉沉睡去。
薛令仪听得耳畔呼吸舒缓,曹凌似是睡去,心头的紧张也跟着渐渐退散,她稍稍动了动身子,然后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曹凌神清气爽地从关雎楼大步离去,马进忠弓腰垂背小碎步跟在身后,心中大感惊奇。那般的雷霆震怒,那般的暴跳如雷,还以为这几日都要提着脑袋做事,不料才过了一晚,王爷便恢复如初了。
马进忠心里自然欢喜,然而想起关雎楼的那位薛娘子,由来起了几分忌惮慎重之意。这可是个祖宗,以后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了。
眼下薛令仪已是五个多月的肚子了,行动虽是有些不便,可喜的却是,她已经不再犯恶心,倒是胃口大开,什么都想吃。
这一日,薛令仪慵懒地坐于廊下宝座上,手边儿的梨花木小几上,几个水晶盘儿里,各色时令果子瞧起来新鲜可口。
薛令仪自来贪口,眼下正拿起一枚剥了壳的荔枝往嘴里放,忽见得如碧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又觑得她的脸色不好,笑道:“哪里惹了火气来,脸色这般难看。”
说话间,如碧已然到了薛令仪跟前,福了福,拧眉道:“娘子,王爷家来了。”
薛令仪眉目间缠了些疑惑,笑问:“可是王爷得罪了你,不然王爷家来了,你怎的这般面带怒容?”
如碧跺脚急道:“娘子还说笑,奴婢就说那孔儒人见天来定是不怀好意,偏娘子不信,如今可好,在外头墙根下和王爷撞了个正着。之前王爷多久没搭理过她了,现在倒是得了趣儿,王爷跟前笑得花枝乱颤。”
薛令仪见着如碧素日里白皙脸皮涨得通红,分明是气狠了,不由得笑道:“撞见便撞见了,你又何苦生气呢!”
如碧犹自不信这话是薛令仪亲口说的,以为薛令仪怀了孩子,脑子也不甚清楚了,不由得拾阶而上,愤而说道:“娘子可是糊涂了,若是王爷去寻她倒也罢了,分明是在咱们家门口拦下的,这又要另当别论了。”
如灵闻言也不由得皱眉道:“如碧这话倒是在理,瞧着孔儒人平日里也是个稳妥的,怎的做下这种事来,倒叫娘子脸上不好看。”
“我瞧着你们俩平时也是稳妥的,怎好在娘子跟前搬弄是非,议论主子们的好歹,想是皮痒欠收拾了。”却是李嬷嬷的声音,唬得如灵如碧都忙跪倒在地,瑟瑟轻抖,再不敢多加言语。
薛令仪扫了一眼两个如临大敌般的丫头,唇角挂起淡淡浅笑,说道:“嬷嬷来了。”
李嬷嬷一双眼睛掠过那高挺的大肚,不禁眉眼间露出几抹柔色,笑问道:“娘子今个儿胃口可好?”
薛令仪回道:“极好,尤其那一道酸笋鸡皮汤,味道极佳!”
李嬷嬷一听便笑了,都说是酸儿辣女,这胎若是再添得一位公子,王府里头便有五位公子了。如今大公子六岁,二公子五岁,都已经立住了,只看着后头的几位公子若都能顺顺利利的,这王府的人丁,就兴盛了。
心里头高兴了,李嬷嬷再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就不似方才那般恼恨,瞪着眼说道:“娘子如今怀着身子辛苦,你们俩不说逗着娘子乐一乐,倒好了,偏捡一些叫人心烦的事情闹腾着娘子不安生,与你们有什么好处?”
如灵机灵,忙磕头道:“婢子知错,再不会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