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尹老夫人出身文官之家,因意外被长平侯府世子爷一见钟情,因而求娶,尹老夫人喜爱吟诗作画,对掌管侯府既没有兴趣也不擅长,丈夫又长年卧病,婆婆便没有太过苛求她。 此时听明光公主说起宋家姑娘,她虽没去饕餮宴,可也知道饕餮宴上的魁首是因才艺出众才得中,便也起了兴趣。 萧玲珑身分特殊,进了殿是直接走到了明光公主旁挨着坐的,尹老夫人自然不会挑剔她礼节,宋初羽则是礼数周到的先向明光公主行礼,而后对尹老夫人行长辈礼。 宋初羽穿着不同那日见尹子画的样子,而是一身妃红色襦裙,头上只插珍珠簪子,端方明丽,进退合宜。 尹老夫人若是有准备才出门,不管当天知不知道有晚辈在,一般都会备好表礼,此时便让霜眠取了两只匣子,各交给萧玲珑与宋初羽。 都是一对臂钏,只萧玲珑的较为华贵,这是早就备下的。 “方才我同尹老夫人说过,妳的古琴是姑母特别欣赏的,今日不若奏一曲来?”明光公主说的姑母,便是举办饕餮宴的宝华公主了。 “回殿下的话,民女不过雕虫小技,恐污了贵人耳朵,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宋初羽双颊微红,十分谦让。 萧玲珑与宋初羽来往这些日子,也知道她这种定要表面礼数做全的性子,实在有些受不了,妳说雕虫小技吧,可不是说宝华公主眼光不好吗? “初羽不必说这些,来人,把古琴端上来。” 萧玲珑便指使下人去拿古琴来,宋初羽才露出不得已为之的表情,准备周全后,便缓缓弹奏起来。 尹老夫人先是认真聆听,后来只觉匠气浓重,技巧虽然超绝,可情感很空乏,若是平常她定会实话实说,可这毕竟是宝华公主称赞过的,故而宋初羽一曲奏毕,明光公主问她感想,尹老夫人只好说:“这位宋姑娘必定苦练许久,毅力不同常人,技法纯熟,琴音巧妙,这个年纪能臻此境界,已是不同凡响。” 宋初羽闻言心花怒放,只当尹老夫人十分喜爱她的琴音。 明光公主想着既是要替女儿的朋友牵线,便提议道:“今日就只咱们喝茶聊天,也无甚趣味,宋姑娘多才多艺,不如为我们解解闷。” 宋初羽差点笑不出来,萧玲珑显然是遗传明光公主的,都是这样对人召之即来的作法。 不过想着得在尹老夫人面前尽量展现优点,宋初羽便乖巧应下,请公主府下人拿来笔墨。 尹老夫人是很实诚的,明光公主说是要宋初羽替她们解闷,她也就放松了心情来看。 待到笔墨具备,宋初羽便着了一幅仕女扑蝶图,另题一句‘蝶恋花中仙’。 明光公主与萧玲珑都是不懂诗画的,便让尹老夫人先评。 尹老夫人想着,这幅诗画又没被宝华公主赞过,可以实话实说了吧? “功法中规中矩,人物姿势僵硬,蝶群笔墨不够仔细,最后这句诗‘蝶恋花中仙’过于直白,且用笔不合画风,有画蛇添足之感,最重要的是,笔势没有灵性,不如不题的好。” 此话一出,殿内都寂静了。 宋初羽羞愤的几乎想跑出去,她好歹也请了先生学习诗画多年,怎么可能如此不堪入目?被尹老夫人如此一说,好似没一处好的! 但为了自己的前程,宋初羽忍住眼底的失望,强装微笑。 明光公主都有些不忍了,只好说:“我对这些没有研究,在我看来,倒是颇有趣味,这些小姑娘画来画去不都是画自己平常嗜好吗?我看了都觉得生趣盎然。” 画自己,难道是说自己是花中仙吗?尹老夫人更觉不妥,但明光公主都这么说了,只好附和:“小姑娘能画成如此已是极好的了,我长年喜好诗书画作,看的都是名人名家,对宋姑娘是苛求了,宋姑娘别放在心上。” 宋初羽只好说:“是小女子班门弄斧,倒惹了笑话。”她觉得这也是个机会,便又说:“小女子一直苦无良师指导,夫人既擅长此间技艺,往后可否指点小女子一二?” 尹老夫人愣住,霜眠在旁不禁微拧了眉,有这么打蛇随棍上的吗? “我也不敢说自己能诗擅画,不过喜好欣赏罢了。”尹老夫人最是怕麻烦的,总之先拒绝再说。 宋初羽露出失望的神情,但还是不想放弃。“有幸能让夫人看看也是好的,方才夫人一番指教,小女子顿觉醍醐灌顶。” 尹老夫人见宋初羽知难不退,便含糊答应:“若有机会,那我便说说自己意见罢了。” 后来撤下古琴笔墨,两个姑娘便陪着长辈说话,明光公主有意无意的让尹老夫人知道宋初羽的家世状况,尹老夫人还没什么感觉,霜眠倒是看了出来,敢情自家主子是被骗来相看的。 就这么坐着聊了一个时辰,尹老夫人实在觉得也无甚可说的,便起身告辞。 明光公主吩咐下人拿来要给尹子画的谢礼,尹老夫人略谦过便收下了。 两个姑娘跟在后头,明光公主陪着尹老夫人走至殿前,还是尹老夫人制止她继续。“今日已多叨扰殿下,还请留步。” 明光公主看了看后头,靠近尹老夫人,微笑着低声说:“听闻令公子有续弦之意,在我看来,宋姑娘人品才貌皆为上等,老夫人或可考虑。” 尹老夫人惊诧的看了回去,只见明光公主已不说了,笑着让管事仔细送尹老夫人出门。 尹老夫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宋初羽一眼,只见她姿态端庄,矜持含笑。 在回去的马车上,霜眠便说:“想不到明光公主会替二少作媒。” 尹老夫人叹了口气。“如今家里形势好了,说不得这样的事之后还会有,我看我还是装病几天不出门。” 就算再怎么想娶媳妇,还是得等尹子画妻孝过后再说。 “夫人对那位宋姑娘印象如何?”霜眠很是好奇。 尹老夫人虽嫌弃宋初羽的才艺,可知道了宋家的状况,尹老夫人竟忍不住有些心动。 从二品官家之女,并不是多高的身分,而且性格挺温雅知礼的。 娶了萧九娘之后,尹老夫人经常是敢怒不敢言,对二媳妇甚至有些恐惧,二儿子的继室,若能寻一个家世低微个性温顺的人,定不会重蹈覆辙吧? “印象还行,就不知二小子想再娶个什么样的。” 霜眠便说:“二少想来不会拂了您的意。” 尹老夫人想想也是,上回让尹子画娶萧九娘,他也没反对。 话说宋典菱之前置下的房产重修的差不多了,忍冬经常带消息来回报,每次听完,宋典菱都是心痒痒的,非常想亲自去看。 置房产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宋父、宋母,心想以她的眼光,多半他们会像忍冬一样觉得匪夷所思,继而反对,宋典菱便打算等到有了进帐再告诉宋父、宋母。 这日宋典菱带着宜夏,捧着新抄好的佛经匣子往赵家而去,在赵家只待了一会儿,她便离开,途经一座小庙时,便让车夫停车,说是想进去上香。 这是她让忍冬找的地点,现在出门都得使唤宋家的车夫,行动多有限制,到了这小庙,便让车夫去休息,自己同宜夏进了庙。 宜夏要留在庙里以免车夫来找,宋典菱一进寮房,便见忍冬在那儿等着。 “快些走吧。”她不想耽搁时间,催促着忍冬。 忍冬领着她从后门出去,那里已另雇了一辆马车,驾马的人是个面容爽朗身材矮小的老头子,动作却很利落。 “这位是老飞子,我都叫老飞叔,是姑娘吩咐过要找那条街的头儿,刘府管事给荐了人来,是个挺能干的,做过捕快,跟衙门关系也好。” 宋典菱一直带着帷帽,对老飞子点了点头,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便先进了车厢,忍冬则是坐在车前与老飞子坐一块儿。 一路直行京城最边缘的地带,倒不是说治安差劲,京城有五城兵马司,哪里都不至于太过偏僻危险,况且宋典菱选的地儿也不会有地痞流-氓之类出没。 终于到了买下来的那条街上,宋典菱慢慢的下了马车。 “姑娘,如今修整起来,这儿倒成了块好地了,全然不似我刚来看时的荒凉。” 忍冬在旁说着,宋典菱透过帷幕,看到这一条街都是两层楼的建筑,门面敞亮,后带庭院矮房,都是极好做生意的,就算不做生意,两个门扇一关,作为一个普通中等人家的房子,条件也不错了。 宋典菱上前摸着第一间房的门梁,漆都是新的,反射着光,她觉得满足又骄傲。 这里住的人不多,听到马车声,都纷纷出来看,老飞子说了是东家,那些人便面露敬畏,遥遥行礼。 “刚开始,就先租出去,等到人住的多了,自然会有想做生意的,到时候,别条街上也会想来买东西,这地儿也就水涨船高了。” 宋典菱对着忍冬这么说,连忍冬都能感受到透过帷帽宋典菱那掩不住的喜悦。 “原先住的人,我都按姑娘的安排,让他们住在后头矮房,一定要做好洒扫整理,若想承租的人不需要他们,他们便搬去别间,这些人都同意了,还很高兴有新房子住。对了,关于老飞哥,姑娘可以决定是一年付一次银子,还是让他抽成……” 这边还在说着,只听远方似有马蹄声传来,忍冬皱了眉。 “姑娘,还是先进去。” 宋典菱听到声音,也早就提着裙子走进去第一间房了,买下一条街也有好处,就是哪间房都是她的。 忍冬关了门,宋典菱静坐在里头,忍冬跟老飞子在外面等着马蹄声的主人出现。 只见街口转过来两匹马,领头的人长相俊美,身高挺拔,气质却很冷漠,让人无端起了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