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邦国从审讯室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祁依斐等人在香烟伴咖啡的味道里生生熬了一夜,原本为人民服务的干练形象,也开始有些惨不忍睹的颓感,但是眼神却无一不透着精光。 王邦国从桌上拿了个烟盒带着祁依斐绕出了办公室,两人叼着烟低声说着什么。祁依斐抬眼望下去,地面已经干了,就像昨晚的暴雨狂风是梦中经历的一般。还没等他再发表什么观点,楚白从办公室里急急忙忙赶出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老大,林法打电话过来说楠楠不见了。他检查过地上有滑行痕迹。” 祁依斐和王邦国对视一眼,走进办公室。 “我先去问问杜绾,小白你打电话给留在东郊的人让他们密切关注找到杜绾的废弃仓管房。”说着看了眼还在沙发上小憩的阎己又不了一句,“不要靠近,注意安全。” “好。” 办公室里的动静早就震醒了假寐的阎己,掀开双眼就看到祁依斐因为熬夜而深陷的双眼锐利的看向自己,原本还想说话的嘴瞬间乖乖紧闭起来。人五人六的坐起身,扫视着办公室里忙的人仰马翻的众人后,又抬脚跟上了一祁依斐的步伐。 “手机借我。”阎己噘着嘴斜瞥了眼祁依斐,又补了句,“我给顾途打电话,让他先过去看着。” 祁依斐没好气的将手机撂倒阎己手里,推开审讯室门将她关在了门外。 “杜绾,那蛇昨晚绑了一个叫林楠的十六岁女生。她是不是被种了朱颜草?”祁依斐双手撑在桌子上直视杜绾道。 “是,她是下一个。” “你们是不是约好在东郊废弃仓管房里见面?” “是。” “你现在和我们过去。”祁依斐说完转身出了审讯室,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出了警局。 顾途在江城市转悠了一晚,刚准备收山回家的时候就接到阎己的催命电话,他深觉当初阎己让他带上祁依斐买的新手机就是个坑。但好歹母命难为,闪身前往东郊。 夏季昼长夜短,老旧仓管房外已经是艳阳高照,里面却仍旧晦暗不明。顾途垫着小白爪大摇大摆的走进仓管房,一股浓郁的土腥气充斥在四周。顾途抖抖自己尖尖的耳朵,顺着气味来到了二楼。 “佛密阁什么时候开始管人类的闲事了?”离殊盘在角落的石柱上吐着信子说道。 顾途看着这一屋子的狼藉,实在没处下脚勉为其难的看了一眼还在石柱上张牙舞爪的离殊摆摆头变回了人身。被丢弃在石柱后的林楠刚好苏醒,挣扎着要站起来,被离殊冰冷又粗糙的蛇尾卷起摔在石柱上。林楠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摔移位了,又疼又惊的晕了过去。 听出林楠声音的顾途霎时间化成白狼朝着离殊扑了过去,尖锐的狼爪划过离殊黑色的蛇鳞,却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黑蛇松开了缠绕林楠的巨尾,腾空而起缠上白狼的腰腹。一狼一蛇在平仄的空间里争斗不休。老旧仓管房的支撑柱被离殊大尾一扫,瞬间四分五裂,眼看着碎石就要砸到昏迷的林楠,顾途抽身化回人形扑过去抱住对方跳出了窗外。 “楠楠!”祁依斐让众人留在不远处待命,带着阎己和林凡刚来到仓管房不远处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儿子!” 顾途走过去将林楠放在地上,对着阎己说:“就她,上次就是她带我回家的。” 阎己看了看顾途又看了看早已被祁依斐和林凡抱在怀里的林楠,点点头,伸手推开了一旁的祁依斐:“你去把杜绾带过来,我来看看。” 祁依斐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拉住林楠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阎己从发簪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对准林楠的人中就刺了进去。 “你干什么!”林凡下意识的想用手阻止阎己,却被阎己抬手挡开。 “她救了我儿子,我在救她。”阎己依旧盯着昏睡的林楠,遂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入林楠口中。“银针不要动,保命不成问题,稍后结束来找我。” 离殊从听到阎己口中的“杜绾”二字,就已经跳出仓管房再一次和化为狼形的顾途纠缠在一起。随着一声重物落地声,祁依斐带着楚白和杜绾回到了仓管房外。 纵然在来的路上祁依斐多次告诉楚白看到什么都不要吃惊,不要害怕。但是楚白还是被眼前巨蛇击落白狼的场面给惊着了,死死拽住祁依斐的胳膊:“老大.....” 阎己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扯开了楚白的手,看着已经从地上爬起得顾途说:“那个要输的是我儿子,顾途。” “......” “......” 楚白上下打量着阎己,仿佛在确认对方说的是否是真话后惴惴的问:“那个.....顾途为什么不咬那条黑蛇?它好像受伤了......” 阎己皱着眉头看向战场,原本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漫不经心变成了凛凛冰寒,“他有洁癖,好像真的到死都改不了了。” “.......”楚白觉得她不能再说什么了,她只想静静的看着杜绾。 阎己眼看顾途身上的白毛逐渐被血色和污泥所染,抬手撤下了头上的密云簪,海藻般的长发一圈一圈的散落下来,“陆青竹!” 阎己的话刚落,原本还在节节攀升的太阳瞬间被乌云遮住,天色倏的暗下来。祁依斐见阎己正准备往战场那边走过去,不知出于什么一把拽住她的手。阎己回眸望过去,眼瞳已经被赤红所替代,对着祁依斐冷冷的说:“你见到了,这才是我真正的人形。” 说完,不顾祁依斐的拉扯闪身离开。密云簪化成银色丝线缠住黑蛇即将要袭向顾途的头颅,将他摔倒在地。一个身着青袍的长发男子赫然现身接住了下坠的白狼,闪身落下一边空地。 “离殊。”阎己收起缠绕在蛇身的银线,对着满身血痕的大蛇说。 大蛇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化为人形看了一眼楚白身旁满脸泪痕跪倒在地的杜绾,对着阎己复手拜了拜才说道:“离殊不知阁主前来何为?” “呵,我说你三千年不来开会,找你开个会,你信么?” “三千年不见,阁主还是爱开玩笑。”离殊又看了眼杜绾,低声对阎己说:“阁主从不管凡界之事,今日伤少主实非本意,望阁主见谅。” 阎己顺着离殊的眼望过去,对着梨花带雨的杜绾伸手一挥,便落入身旁。祁依斐猜不准阎己的意思,吩咐楚白保护林氏父女,也冲忙赶了过去。 “阁主,这位是我的夫人。”离殊上前跨了一步,紧张的看着跌落在地的杜绾。 阎己听了俯下身子,将杜绾遮挡在脸上的黑发挽到耳后,仔细打量了几下,“离殊真是好福气,夫人如此貌美。呵,就是血腥气中了些。” “阁主......” 离殊还没说完,阎己便将杜绾扶起身,对着她歪歪头说道:“常年被自己同类血腥之气笼罩的滋味可不好受,离殊头上的金鳞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区区老生不老而已。” “阁主,金鳞是我千年修为怎能替上朱颜血沐。” 阎己揶揄道:“原来你朝朝念念的与子偕老,连一千年的修为都比不上啊。” 见杜绾失神,阎己遂又说道:“铃声入耳,易物换物。所谓执念本来就是生于人心,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妖也能如你这般呢?” 祁依斐刚巧听到了阎己这句话。是啊,妖怎么会和人白头偕老呢?无论是生命的长度和追求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如何能白头。 “阁主,你能用千年的修为换和一个人长相守?”离殊看着也呆楞住的祁依斐反唇道。 “一千年而已,当然可以。”阎己说完,冲着祁依斐扬起了不易察觉的笑。 “阁主生来便带着妖力,又怎么会知道我们修为的艰辛?”离殊不知是对阎己说还是对已经停止哭泣的杜绾说。 “没办法,我父神是佛烈。”说完,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祁依斐:“.......”原来自己真的不是被呛得最惨烈的一个。 长久没有说话的杜绾,神色哀鸣的看向离殊,久久无法回眸。眼看离殊欲要开口才转头对着阎己说,“什么都可以换么?” “你说说看,我办不到的不能。”阎己觉得自己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商人。 “绾绾,不要相信她。” 杜绾对着离殊摇摇头,眼神坚定的看着阎己开口道:“我不知你是谁,但是离殊说阁主是个很厉害的妖。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只想和我爱的长相厮守。我知道我比不过他的修为,但是我还是希望他能活着。我要换他活着!可以么?”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哦。”阎己像是早已料到会是这般一样,淡漠的对着杜绾说。 杜绾沉思了片刻,缓缓地说:“只要他还活着就好。我也要惩罚他一辈子记得我。” 阎己看了眼正欲攻击过来的离殊,冷笑着说:“你还是等一下在冲动吧。” 祁依斐:“.......” 阎己抬手将脖间的锁魂铃摘下来,随手晃了几下,清脆的铃声却只在杜绾和阎己耳边响起,“我要拿走你的对离殊的执念。拿走它,你不会忘记所有的事情,但是不会再刻骨铭心的爱。像风吹湖水,过了也就过了。你明白么?” 杜绾点点头,“如果不是我的执念太强烈,事情不会到这一步。” 阎己用密云簪中的金针刺破了杜绾左手无名指,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锁魂铃的外壁,瞬间吸收不见。铃铛自行抖动不止,尖利的响声传入杜绾耳中,在临闭眼前,杜绾看向离殊像十六岁那年初遇,笑的无邪。 离殊,真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消散由我而起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