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希图将领向许忠均递交了求和书,表示希图王愿意归还先前占领的城池只要他们交出希图祭司的尸体。此等大事许忠均自然要交由大泱皇过目,便将信托给了亦三让他带回了皇宫。 这个结果于禾胄呈来说是想都没想过的,当即便让文臣拟定了条约交由亦三重新回前线谈判。亦三也不曾想希图王居然会如此看重这个祭司,不惜以城池来换个死人,念及此摇了摇头,这人真是奇怪,明明看重别人还让她去做如此危险的事,跟中了邪一样。 等到亦三回了营帐看见了族中几个弟弟个个面有愁容,不禁疑惑。直到亦四面有忧色的同他讲:“十三弟好像……失踪了。” “怎么回事?”亦三一惊。 “我们也不知道,富景城里当时的百姓被青火迷了心智,乱作一团,大泱兵也有不少受伤发狂。等战争平息了后,我们各自安顿城中百姓,为他们疗伤驱邪,都没察觉到。还是昨日中午,十弟突然想起来,十三弟当时身体状况似乎不对劲。结果去寻他却未寻到,起初我们还不以为意只当十三弟是在城中哪处落了脚。结果这都一天了,还是没见到人。” “怎么不早说!十三弟是失踪一天了?”亦三面色严峻,几个兄弟心里越发没底。他们向来来去自由惯了,加上亦十三法力并不若,都没多想,现在怕事情并不简单。 “不,可能不只一天。是我疏忽,那日富景城之战,十三弟似是中了毒,我以为我们的自愈能力足够强。他说无事我便信了个七八分。可回想起来,自从青烟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驱散后,我好像就没见过十三。”亦十越说越心慌,怨恨自己居然忽视了亦十三。 “你们可出去寻了?” “寻了,寻了一夜都无果,十八寻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用了同宗追踪术?” “用了,可是……命,命盘没有反应。” 亦三脸白了几分,命盘联系着同族血亲,能互相感应彼此位置。他们几个是同族兄弟,血液中怎么都有相似的因子,可是命盘怎么会没有反应。除非……除非亦十三……没命了。 “会不会?”几人中传来一声猜测。 “呸呸呸,我们算半个神仙怎么会那么容易仙去,也不看阎王老儿敢不敢乱收。”亦十八从外面走进来,本就没找到亦十三心里着急,一来又听他十五哥尽说丧气话,心里更是生气,说出来的话也就带了三分怒气。 “我只是合理猜测好吗,谁不担心十三哥!再说了,谁让十三哥和皇宫里的那丫头搅和在一起的,仙者最忌讳这些红尘俗世。”这话前半句亦十五还底气十足,到了后面也只敢嘟囔。 亦十八听了却是怒气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他见过他十三哥喜欢禾戈雅的样子,那样柔软又坚毅不知道多迷人,怎么就成搅和了! 红尘俗世怎么了,还不都是一场历练,谁规定了定是要成仙成佛才是大道所在。这世上明明最难的是修心,更遑论要修补好别人的一颗心。禾戈雅没同他十三哥好之前哪里有现在这样快乐,要他说他十三哥才是真的厉害,人心多难掌控啊,他偏生能抓住。 “哼,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嫉妒十三哥好姻缘。也没个俏生姑娘喜欢,不天天想着上天宫断了七情六欲还能想什么。”亦十八一生气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话怎么带刺怎么说。 亦十五气得不行,吐字都不清晰了,“你,你……好歹我是你哥……” “表的!”亦十八抢话道,还丢了个白眼。 “行了,都少说两句。你们先再这里找着十三,等许将军同希图人签了条约,收兵回乐泱城,你们再一同回去。我要将此事禀告族长,具体怎么做还要看族中长辈的指示。” “是。” 就在他们找亦十三找疯了的同时。乐泱城郊外有人说看见了兽人,不过也就几个人这样传着还掀不起什么水花,又加上最近乐泱城里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八卦是皇宫中入邪一事,哪里还有人去扒着城郊那一亩三分地。 之所以说皇城入邪,还得从宫里那凌昭仪得病说起。宫里动静那么大这事儿传入市井是迟早的,起先没传得这么邪乎,只当是新出了个疑难杂症,不过后来,富景城遇上希图妖兵。而太子去监军回来后便是卧病在床,听说吃什么吐什么,又没在战场上挨个一刀半棍的,年纪轻轻的人就快不行,可不邪乎? 最最邪乎的是,苏丞相府一夜之间变为平地了,偌大的府宅,说没就没。也是同夜,凌昭仪的宫殿走水了,烧了整整两个时辰宫人才发现,等火扑灭时整个宫殿能烧的都烧掉了,至于昭仪娘娘却是不见踪影。 战事停止,笼罩在大泱的阴云总算是散去了。可是禾胄呈和亦氏的人却是愁容满面,禾胄呈愁禾戈业那副病容,亦氏的人愁亦十三至今未归。亦十八同亦十三的关系最好,在亦十三失踪了七日后,亦十八终于决定将此事告诉禾戈雅。 他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同禾戈雅讲完此事,生怕她忧思过度而做出什么事来,哪料,他话刚说完,禾戈雅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一句:“就算你是大泱的护国神兽,但怎么能随意进出未婚配公主的宫殿。” 亦十八双目瞪大,“你说什么?” “请你出去。” “我哥不见了,富景城之战失踪的,你一点都不担心?” “他不见了关我什么事。”禾戈雅面上波澜不起,完全不受亦十八的话影响。 亦十八来之前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他就奇怪怎么在绮春宫转悠了两天完全没见得禾戈雅有惦记他哥的意思,原来是他眼拙,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不是自持矜贵的高岭之花。“禾戈雅,我没想到你既然……这样。你,你……”亦十八气得面红耳赤,实在不知怎么抒发心中的怒火,索性甩袖离开了,走得时候眼眶都气到发红。 此时的这番景象都被李文尧的水月镜照了个全,他给坐在他身旁的师父递了盏茶,又恭敬地端过了一碟瓜果。 “师父,您看我这造忆术成功吗?禾戈雅是不是跟变了个人一样。”李文尧虚心问着。 梦婆点了点头,“不错,没想到女娃娃有金丹在体,你也能暂且不破功。” 李文尧一听是夸奖,自然是高兴的,胆子不由得大了几分,“都是师父交的好。师父,不过有一点我不大明白,我瞧着您对阳绮还有缪司都挺好的,怎么非要给亦十三吃苦头?” 梦婆喝了口茶水,觑了他一眼,“想知道?” “可不。” “什么时候师父的事你也要打听了。” “徒儿不敢。” —— 日子又匆匆过了半月,今年大泱的春日来得比以往早,虽还没到春意盎然之时,但是天气却是一点点暖和起来了。生机勃勃一派好景,当然要除开重华宫和绮春宫。 重华宫那位自打富景城回来,身子骨就没好过,成天成天的喝药还是一蹶不振,皇贵妃眼睛都要哭坏了,皇上也是日日哀叹,可这人就是醒不过来。太医都说,心病且须心药医,可这宫里都无人知太子的心病是什么又哪里去求解药呢? 再说绮春宫的那位本来是好好的,可前阵子忽然就身子疲软,嗜睡得厉害,吃东西没什么胃口,还常恶心呕吐,宫里的奴才都劝着看太医就是不听劝,拖了几日,人越发倦怠了这才把陈太医叫了过去。 禾胄呈一听禾戈雅也身体不好,心里着实怕了,宫里一个药罐子就够了再来一个他是真受不了。本来看个太医也是正常事,他刚好得空便去了绮春宫同这陈太医一起去瞧了瞧。 等到了绮春宫,禾胄呈便开始同禾戈雅拉家长,若是禾戈雅脸色冷淡他便自己喝口茶水,只当为见,都这把年纪了还和自己孩子计较什么呢。陈太医隔着细细的绢布在号脉,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还是没说了病由出来,禾胄呈便有些耐不住了。 “陈太医,大公主这是怎么了?” “这,臣,臣……”陈太医起先是面上一窘,接着脸色逐渐紧张,细看这额头上似还泛着轻微的水光。 禾胄呈心里一阵担忧,“怎么了?可是公主的身体不乐观?” “那道也不是,不对,好像也是……” 皇上一听就皱了眉头,“陈太医,你莫不是老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会有是又不是。” “臣……臣……”陈太医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说!”禾胄呈音重了几分,露了几分霸道,吓得陈太医一哆嗦,忙道:“公主这脉虽滑如走珠,但却沉细而无力,观其面容萎黄神疲,体态瘦削,动辄气喘。是谓气虚血弱,鼓动无力,濡养无源……” “说重点!”禾胄呈最烦的就是这帮子老迂腐整日咬文嚼字的,眼下担心禾戈雅的身体状况更是不愿意听这么些废话,他只要结果。 不料,陈太医疾语道:“公主体虚,此胎还需小心,平日要注意补气养血才行。” 这句话差点让禾胄呈将手边的矮几按翻,禾戈雅还未婚配呢,这老东西跟他说什么?此胎?! 陈太医一看皇上那铁青的面色,立马匍匐过去抱住了禾胄呈的,哭号道:“皇上啊,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日来诊脉,大公主就是脾虚胃寒,无什么大碍。皇上就算不念及臣这么多年在宫中的苦劳,也要怜惜臣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孙……” 禾胄呈愣了许久,才拍了拍陈太医肩膀,“无事,你起来吧,不要把此事传扬出去。” 陈太医得到这样一句赦免之词,只差没临表涕零,连忙叩谢回恩。 此时的禾戈雅也如同石墩子般硬在原地,在她目前对自己的认知里,她是不在意同别人有床笫关系的,亦十三于她就是长得俊俏随便躺躺,可她怎么事后连个避子汤都没喝?肚子里多了个娃可如何是好?生还是不生? 禾胄呈终于转回了眼,他傻想了会儿这事儿确实是禾戈雅能干出来的。从前太后说这孩子和小太监搅和在一起他还半信不信,现在小太监被处置了就瞄准了小侍卫!思来想去,“养不教,父之过”这些年都是他没尽责,才任由这孩子长歪了。 “唉。”禾胄呈叹了口气,面色已渐渐恢复正常。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他已经想好对策了,明日就给她指婚,找个三四品官员的儿子,等孩子嫁过去了就给这家人升官,政事上多加提拔。一旦他们受了皇家的恩惠,禾戈雅身份高贵,又有他护着,想必对方就算喜当爹了也不敢有异议。 事情一想通顺,禾胄呈只深深看了禾戈雅一眼,然后留了句,“你无须担心,父皇会为你找个好夫家的。”便是扬长而去。